按理来讲她应该答应下来,反正一个结论而已,谁转述都是一样的。
可苏栖禾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冲动:既然谁去说都行,那她自己去找王爷,也是可以的,对吧?
若问为什么想要见殿下,她肯定支支吾吾说不上来,但这个想法在心中扎下根来,然后膨胀得一发不可收拾。
李嬷嬷见多识广,人情练达,见她红着脸犹豫半天,早就把少女的心思猜透了八成。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要忙,不太方便帮苏姑娘带话,要不你自己去找殿下?上午秦王殿下一般都在他的大书房里。”
“真的可以吗?”
“没事的,毕竟南风不在,汇报总不能耽误,对吧。”
嬷嬷一边笑呵呵地说着,一边在心里叹息,只道她终归还是要重蹈覆辙。
女孩垂眸纠结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抱起那摞奏折,第一次独自穿过走廊,来到正殿。
越走越近,心跳也越来越快。
眼底的光亮起来,连通宵未眠的疲乏困倦,都好像要被紧张和激越的情绪所冲淡。
她屏住呼吸,胸中吊着一口气,心神绷紧,慌乱中又夹杂着些许难以言说的期待。
如李嬷嬷所言,江寻澈正坐在书房中,低头读着什么东西,身旁果然不见南风的身影。
听见脚步声,王爷抬起头,只见女孩站在门边上,正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
秋水眸子清澈流转,像只单纯的、怯生生的小动物。
身后是一整片灿烂明亮的清晨阳光,她却只想靠近这间气氛清疏的书房。
他收回视线,眉心微蹙,“你来干什么?”
声音不自觉地带上来些许冷意,不近人情,淡漠疏离,像一道透明的屏障,要把她和那些暖阳通通隔绝在外。
毕竟这里没有其他人,而他不想再在独处中被莫名其妙地搅乱心绪。
苏栖禾脚下一顿。
她原本以为自己代替南风过来汇报,殿下应该觉得无关痛痒,不至于生气到冷言相向的地步。
所以实情是,他并不想见到她,所以才让身边人传话,是这样吗?
他都已经这样做了,却没想到她还要自己贴上来,所以嫌烦了。
女孩愣在原地,一时慌神,忘了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
失落的浪潮冲垮了所有轻盈的激越。
于是小动物现在露出了被伤到的表情,眼尾沮丧地垂下来,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茫然、脆弱又无辜。
江寻澈抬眸淡淡一瞥,感觉心底某个地方像被扯了一下似的。
他抿了抿唇,摆手把人叫进来,指了个凳子让她坐下。
仔细论起家臣本分的话,南风今天不在,她为了不耽误王爷的事情,决定自己前来禀报,倒也不算逾矩,没有必要为这种琐事上纲上线。
而且只是说几句话而已,他的定力还没有弱到这种程度。
他开门见山地问:“看完了?”
“回殿下,看完了。”
苏栖禾被叫进来,低着头,眉梢压得很低,只敢挨着凳子的边缘坐。
她想起自己临行前,专门对着镜子笨拙地涂抹了半天,试图用脂粉掩盖黑眼圈,不让王爷看出熬夜的憔悴。
可江寻澈的视线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过片刻。
果然是她自己想太多、期待太多了吧话说回来,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少女的心绪几乎被苦涩、失落和羞恼填满,她咬了咬嘴唇才勉强分出注意力给那些奏折。
“既然都读完了,有什么想法?”
江寻澈还是低头看着自己的书,不看她。
“梅学士事件中,朝中诸臣,”她斟酌了一下字眼,“大多都选择支持程阁老,也就是您这一边。”
眼前人无动于衷,黑眸微阖,只道:“还有么?”
确实还有,只不过是一个非常大胆的结论。
得出那个想法是在半夜,当时她曾被自己惊得背后生寒,也曾期待过,将它讲给王爷的时候,会不会得到两句肯定,甚至鼓励。
苏栖禾回忆着自己当时的情绪,只觉心中空洞,像荒无人烟的苔原。
她用家臣的口吻道:“回禀殿下,我猜测,其中有部分奏折,并非是署名的作者所写。”
王爷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可她正好低着头,没有看见。
“承蒙殿下关照,我曾手抄过朝中诸位文臣武将和贵族们的文章诗词,对大多数人的遣词造句和行文习惯都积累了些浅薄的了解,据我妄加论断”
江寻澈终于放下了他的书卷,摆了摆手,干脆道:“不要谦虚,直接说结论。”
她拿出自己怀中抱着的那几份奏折,双手递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