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涿垂下眼,手指蜷了蜷。桌子底下,沈逐云略显畸形的膝盖骨贴在他掌心。
沈逐云轻声道:“然我还要去‘逐云’呢。”
陆涿似懂非懂,没有说话。
沈逐云又笑了笑,声色柔缓:“涿弟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如今它折了翅,我更喜欢了。”
哎……我看着这个满目温柔的沈逐云,心中无限感慨——这样坦然又温柔的傅桓我曾见过么?
我遇见傅桓大约是十七岁,傅桓长我两年,十九岁。那时我刚跟庄珩因那点心口痣结下仇,隔了几日傅长亭便拿着一轴画到侯府替他来赔罪。
梁州初夏,傅桓那一身水蓝长衫被他一步一步踢得高高飞起,我隔着棱格窗看他被侯府的家仆引着,穿过石榴树下的浓阴,又抬袖撩开一枝低垂的夹竹桃,往花厅里绕来。那个傅长亭八面玲珑、游刃有余,且眼光老辣、看人极准,没几句就将我哄高兴了。
往后数年,便是我用刀一层层削开傅桓的这层伪装,每削一刀,都是一次两败俱伤。傅长亭披着一张镀金的皮,底下是一把生锈的刀,凶狠粗粝,砍不死人,却能磨死人。
如今我明白这一切与傅长亭无关,若换一种活法,他大可以同这沈逐云一般温柔、诚恳、友善,只是上天没有给他机会,他背负着那般命运,他也是无辜的。
第51章 明知故犯
“三哥,你陪我去罢。”
我立在窗下,看着院中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听见宋涿在屋里对沈逐云说话。
宋涿撑过来的伞靠在廊柱旁,伞边簌簌落着一片碎雪。天气太冷了,人已进去好一会儿,这雪却还未开始化。
宋涿的声音又传出来:“三哥这样聪明,若有你同去,我爹娘定然放心。”
沈逐云咳了几声,劝道:“你从未出过远门,大理国天高路远,你去了那里举目无亲、无人照应,伯父伯母如何能放心?”
“故而我才来求三哥啊。”宋涿说,“你身体拖累,不能像大哥那般到处做买卖,又不能像二哥去考功名,成日在家中,岂不要闷死?倒不如跟我一起出去看看,赚了银子你我对开,没赚到银子那也饱览河山了,怎么着都不亏啊。”
沈逐云又好笑又无奈:“你也知道我身体拖累,新近连床都下不了。你带着我去做生意,岂不寸步难行?”
“这我正要同三哥说呢!”宋涿来劲了,“那大理国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别说下雪了,连下雨也是少有的!而且听闻大理国中多温泉,届时我们辟一处有温泉的清净宅院,三哥每日去泡上一泡,必定对你的腿疾大有裨益。我还听说,那边乌蛮族中有一些特殊的医术,请他们看一看,说不定三哥你的毛病就全好了!”
宋涿兴高采烈地说了一堆,沈逐云听了,静了一会儿,问:“这些事,涿弟打哪里听来的?”
宋涿道他怀疑自己所言真假,信誓旦旦道:“我从川人王衡之写的《西南诸国地理志》上看的!黑纸白字写的,都是确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