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第一天,第七军团长赫穆迩就对我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兴趣,并开始试图追求我……但我并没有理会他,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人当然并不乐意接受这个事实,因此,在此之后,他给我添了很多麻烦。】
雷廷手指一动……默默反握住了伊文海勒的手。
【……我怎么在我的愤怒情感里闻见一股酸味儿?】
“你说呢?”雷廷咬着牙根幽幽回问。
伊文海勒低着头,隔着雷廷的眼罩目镜注视对方隐约闭着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在笑。仗着对方看不到的笑。
【然后,在那次实习中,我亲眼见证了第七军团在‘资源采集’任务中炸毁了一颗具有原生初级星表文明的星球。】伊文海勒说,【我对此表达抗议,但没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被安排在一线见证更多悲剧。赫穆迩认为这是‘驯服’我的必要手段,如果我变得麻木不仁,他就会得到他想要的。】
……
很好,赫穆迩是吧?我记住你了。
雷廷想。
伊文海勒仰起头,在金色阳光中看着上空一座正在建造的电磁炮。
然后他又低下头去,伸手摸上雷廷的脸,力道不算轻微的感受他脸颊与下颌的棱角,还有那紧紧抿起的嘴唇。
【我愤怒,但我无能为力。因为我知道,问题不止出在赫穆迩身上,整个第七军团都烂透了。而第七军团,其实只是联邦内部的一个缩影。】
雷廷完全无法反驳这个说法,因为他杀过的那些贪官污吏总不能是突然就凭空冒出来的。
【在那之后,我逐渐接触到了更多联邦不那么‘光鲜’的一面……
【你能想象得到吗?一个空降去某颗星球巡查的官员闲极无聊出去转转,他走过的地方就要被修缮一遍,他要去的地方必须提前动用耗能巨大的气象调整仪进行准备,他敬拜的当地古代遗迹被整体翻新,历史学家的抗议被淹没在了星网之中……】
伊文海勒说。
【而那个本就不算富裕的星球财政状态也越发下滑,等到这个官员离开,那颗星球就破产了。再然后,那是不该存在于星际社会的社会动荡,但联邦官方并没有对此给予什么反应,因为联邦的制度建立在各星球自治的基础上。】
的确,在稳定量子传输技术依然是个梦幻泡影的现在,完全的集权对联邦而言根本不可能存在。物理距离就是统治权最大的阻碍。
【在这个过程中,我也试过做些什么,但……不可能的,我自己就是那个阶级的一部分,我的人生建立在完全的不公正与永久的不平等之上。我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些人可以更多压榨他人的权力保障,而我又没有强大到可以斩断一切阻碍,打开崭新的局面……】
雷廷能清晰的感觉到一种自责。伊文海勒似乎将这一切当作他自己的不正确,即使如今他已经意识到了这样的思想是错误的,也无法彻底摆脱那样的负罪感。
他已经习惯了严厉的对待自己的心灵,而‘习惯’是这世上最难修改的事物之一。
雷廷在心中长叹一口气。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伊文海勒跨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俯身拥抱着他,或许这会儿正有漂亮的金发散落在他胸前坚实冰冷的装甲上……
……
……等等,这混蛋叔叔的手在摸哪儿?
雷廷眼角一抽。他莫名感觉,伊文海勒和自己‘玩游戏’这件事,好像是对方在挖什么陷阱。
【在这个过程中,我感激我的朋友们……
【虽然他们每次实习都和我不在一个地方,而且在三年级时突然退学并从此渺无音讯,但我依然感激他们给予我的那些短暂的宽慰与轻松。】
伊文海勒说。
【只可惜,在第四年的后半段,我在配合一次宣传活动时亲眼见到我亲手秘密送进监狱去的一个人登上了娱乐新闻,他与当时最当红的明星结婚了,以完全清白无案底的身份。
【对方是个有一头漂亮金发的男性omega,人气高的原因是在电视剧里扮演了我。两年后那个明星忽然病逝,他没过几个月就再次结婚,伴侣依然是个金发的男性omega。】
……
就算是没有情感共享的链接存在,雷廷都能想象到当时伊文海勒被膈应到了什么水平。
因此,他反而没有做出什么剧烈的心理反应,而是尽量发力较小的抬起双臂,安抚的拍了拍怀中男人的脊背。
然后,他就感到那具身体从自己怀里滑了下去。
雷廷:“……”
雷廷:“?!”
不久之后,空气循环系统带来的微风吹过,雷廷以‘伊文海勒’的身份坐在学院本部休息区桌边。只不过,这一次,‘伊文海勒’只有一个人。
这熟悉的地方让他微微有些怔忪——曾经他也和他的朋友同学坐在这里言谈笑闹,主要卢卡斯言桑德罗谈,然后其他人一起笑闹。
但最后一次回到这儿的时候,苏珊娜仍在医务部的维生舱里,卢卡斯回了他自己家……雷廷同样只有一个人,双手交握正襟危坐,在不远处新来者们的悄悄围观下,安静的看着这片不算狭窄的下沉空间。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这里安静的过分了。
但这会儿,在伊文海勒的记忆游戏里再回到这里来,他只觉得……
“伊……文,你……”雷廷咬牙尽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冲动,短暂恢复了黑色的眼里再度漫起一抹金光,想让伊文海勒先停下他正在做的事:“……你就是这么谈正事的?”
【纠正一下,‘阳星’冕下,显然我只和您这么谈正事。】伊文海勒语调中带着一丝笑意,【您的战甲可真难搞定,但没关系,不脱干净更好。】
……这老混蛋。
雷廷猛地睁开眼,躬身坐起来,低头看了看,无奈的叹了口气,裹着手套与装甲的手指抚摸过对方漂亮的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