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他窒息的时候我没有及时找到您……”维恩瞥了一眼金,满脸自责地结结巴巴道,眼泪又开始簌簌地往下掉。
“这不怪你?,这个诊疗所你?第一次来?,找不到我很正常。”医生为他涂上烫伤膏,裹上纱布,随口?问道:“怎么把手弄成这样??”
“我,冲进去,木板,搬开……”维恩口?吃变得非常严重,半天也挤不出一句话,只?能颠倒着说着些破碎的短语,医生听得费劲,但也明白他大概的意思,赞赏地点点头:“真是个勇敢的好小伙。但可惜了,一氧化碳中毒是不可逆的,你?救了他却没有救活他。”
维恩一下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包扎好的手慢慢缩回去,抬起眼睛,无限悲伤地看向医生。
“要不我写个字条给?你?,你?先回庄园,别让你?的主人们等久了?”医生伸手摸摸他微卷的蓬松头发?,又拍了拍。
维恩点点头,沉默着等医生写完,然后坐着马车返回艾姆霍兹庄园。
府邸大厅亮如?白昼,连夫人都被惊动了,披了厚厚的披肩,带着黛儿坐在?沙发?上。
管家华先生指挥着仆人们清点着仓库的损失。
梅林换上备用的女仆装,包扎好伤口?,梳洗整齐和其他女仆站在?一起。
安塞尔穿着风衣执拗地站在?门口?等着维恩,维恩慢慢走过去,安塞尔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开心?地冲他打招呼,只?是静静地冲他点点头,明亮的眼睛似有千言万语,却转身一言不发?领着他走进熟悉无比的客厅。
维恩一脚踏进去,木制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他。
第45章 维恩(四十五)
维恩一走进大厅,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
夫人搂着黛儿满面怒容,黛儿哭得梨花带雨,抬起眼, 柔弱地?看向维恩, 声音可怜:“维恩哥哥, 情况怎么样了?”盐擅庭
维恩暗吸一口?气,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华先?生在清点货物时恐怕已经发现了草堆里的东西?。
前几天黛儿就说自己的一些私人衣物丢了, 夫人很?生气, 还发动了不少?仆人去寻找,但一无所获。
当然会一无所获,对于衣物的失窃, 两个人心知肚明。
这是两人商量好的, 维恩打?探到了金私藏货物的草堆,并将黛儿早就不用的衣物藏在旁边的一堆里, 到时候随机抽查再“无意?”中发现, 借着夫人,将金赶出庄园。
有了这个前科, 金哪怕到处宣扬梅林的事, 也只会被认为是不入流的造谣诋毁,甚至他如果不聪明地?学会闭嘴, 逃得远远的,等待他的可能是夫人更恐怖的怒火。 但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生活往往比小说更荒唐, 因为它不用遵从一定的逻辑。
黛儿已经?在夫人怀里哭诉过了, 梅林看看维恩,又看看黛儿, 含泪的眼里带着深深的同情。
她换好衣物跑出来,听到仆人们说金还没死,医生正在抢救,一时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只能垂着手站在原地?,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维恩的心情并不比她好过,周围的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帷幕已经?拉开,黛儿已经?上台,他不得不强打?精神,演完这一出始料未及的戏。
他手指颤抖地?从口?袋掏出纸条,递给安塞尔,夫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开口?问?道:“那?个人渣到底还活着没有?”
安塞尔看了一眼,将纸条对折,表情沉重地?摇摇头。
夫人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悲伤,语气也低沉了不少?,还是强撑着说:“哼!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吃里扒外,偷藏货物烧了仓库不说,还干这么下.流的事……” “死,死了吗?”黛儿捂住嘴巴,美眸瞪大,惊异万分地?偷偷瞥了一眼维恩。
维恩垂下眼睛,算是默认。
女仆队列后排传来倒地?的声音,以及女仆们小声的惊呼与低语。
“怎么回事?”夫人半起身子,威严问?道。
“夫人,梅林晕倒了,最近她身体一直不舒服,加上刚刚受了惊吓,可能撑不住了。”和她同屋的女仆怯生生地?回答。
“那?就赶紧带下去休息。”夫人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绢扇猛地?扇了几下,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连忙摆摆手:“……人死灯灭,算了,这些都不追究了,仓库也不用他家赔了,定口?棺材再找个地?葬了吧,毕竟是在庄园出事的……”
夫人太过心善,按现在的调查结果,金不仅是数罪并发,而且是全责,可她现在不仅免了他的罪责,还赏了一口?棺材。
要知道当年维恩姐姐一家去世,他身无分文?只能用草席卷了,随着其他死去的人混着埋在公用墓地?里,连块碑都没有,之后他去祭奠过几次,每次都感?觉找错了地?方,慢慢也就不去了。
维恩一直低着头,听着耳边的脚步声与裙摆布料摩挲声,直到梅林被带回房间,仆人们都散去,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过反常:人人都知道他与梅林关系要好,现在她晕倒了,自?己怎么可以恍若未闻?
他后知后觉地?抬头,发现只有安塞尔还站在他的面前,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之下好像透亮的宝石,就这么微皱着眉头,静静地?看着他。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哭了?你再这样下去,迟早要露馅,我们就都完了。”维恩心烦意?乱地?将手上的蘸水笔一丢,黑色的墨水溅洒到画了一半的歪七八扭的设计图上。他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本来也画不了画,只是想找个事做做,好让他忘记诊疗所里忽明忽暗的灯光与窒息的死人脸。
梅林没有回答,依旧埋头在桌上哭着,哭声压抑,瘦弱肩膀耸动着,让人疑心她会哭到缺水。
“你到底在自?责什么?”维恩捧起她的脸,压低声音,眼里全是疑惑:“他对你做了什么你都忘了吗?而且你也听到了,他劣性不改,你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受害者。”
“可是……再怎么样他也罪不至死……”梅林捂住脸:“是我杀了他……”
“你没有杀他,梅林!”维恩摇摇她的肩膀,脸凑得很?近,声音郑重沉痛:“是我!你当时想要去开门,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死,是我拦住了你,是我把门又锁上了。从你要开门的那?一瞬间已经?和你没关系了,都是我!!”
梅林怔怔地?看着维恩,眼里充斥着迷茫。
“是我拖延了时间,让他一氧化碳中毒,送到医生那?里也无力回天,是我看着他窒息没有拍响救护铃,和你没关系!”这些话憋在维恩心里好久了,此时也一股脑全部倾吐出来,声音嘶哑。 梅林脸色惨白,好像不能思考,但从她不再颤抖的身体能感?受到她已经?有些冷静下来。
维恩眼角带泪地?露出一个微笑,颤抖着伸手,想要用包裹着纱布的手指替梅林擦去眼泪,梅林却在指尖触碰的瞬间别开了头。
“金真的是因为一氧化碳中毒窒息的吗?”梅林轻声问?道,眼神里带着绝望的期盼。
维恩突然觉得累了,今天说了太多的谎言,接受了太多质询与怀疑的目光,好像提前把下半生的量都透支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低眸答道:“一氧化碳中毒最多只能活两个小时,是不可逆的。”
梅林怎么会听不懂他的意?思,难以置信地?站起身,维恩抓住梅林的袖子,仰着头,眼神好像被淋湿的小狗一样湿漉漉:“梅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