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光早上这几个小时就够她忙活，也够她赚的了，还想让她继续忙活到中午晚上？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使唤的！

    再说?了，她身体吃不吃得消都是另外?一回事，主要宋玉书那边她放心不下，也不愿意将一整天的时间都耗在食堂里头。

    她还得学?习呢！

    在结束了又一天的营业后，忙碌了一早上的苏盼没有?放空大脑去休息，而是捧着她那个已?经?快要翻到最后一页的随拿随看随学?的学?习小册子，坐在后厨的小板凳上，默默背着——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天见其明，地见其光，君子贵其全也。”[注2]

    苏盼一边背着《劝学?》，一边还在心里头默默想着每字每句中的标点符号是什么。

    这可是曾经?出现过的考题，也是考点。

    说?实话，在这个还没有?历年高考真题汇总试卷，又是刚刚恢复了四?届高考的八十年代初，苏盼这个考场小白能够从零基础慢慢学?习至今，甚至知?道考题是啥，必须得感谢宋玉书，也得感谢赵传陆贾。

    感谢宋玉书的敦敦教诲，和毫不保留的帮助；

    感谢赵传陆贾慧眼识珠，选中了她来当保姆。

    为了不辜负这些帮助，苏盼得更努力才行。

    在背完了这一篇足足有?1987个字的《劝学?》后，苏盼产生了些许惰性。

    但她想起了很多，尤其是补习班的老师说?等到明年高考时，她可以尝试下场，考中的几率很高的话。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惰性瞬间消失，苏盼又挺直了腰杆，背起了后世?高中生的另一个噩梦《滕王阁序》。

    这一幕，被一旁收拾卫生的郑招娣看到了。

    这让她感到自惭形秽的同时，也有?一种终于被人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拖出来，而彻底清醒的感觉。

    在这个同样?忙了整整一个早上，只想休息的上午，郑招娣清楚自己所付出的辛苦远远比不过苏盼的劳累，但偏偏是辛苦了一整个早上的苏盼，正在看书学?习着。

    但她，却不仅仅是想在忙碌后休息那么一会儿，而是想要一直这样?懈怠下去。

    郑招娣尤其无法否认自己最近对学?业的忽视。

    临近毕业的生活，不光被兼职占据，还有?对未来的担忧与期盼，和夜里翻来覆去想着自己会被分配到哪里的思绪侵扰着。

    身边的人与环境似乎都觉得学?习没有?那么重要了，这让郑招娣也被影响、同化成了这其中的一份子，将学?习这个改变了她人生命运，并将成为她未来职业的重要事情?给?遗忘到了脑后。

    之前她还不以为意。

    但此刻，看着工作之余都不忘坚持学?习的苏盼没有?停歇地学?习的身影，郑招娣无比羞愧，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明明是靠学?习才改变命运的她竟然想要抛弃学?习——这是多么可笑可耻又可悲的事情?！

    郑招娣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中。

    ……

    又默背完了一遍《滕王阁序》的苏盼看了眼表，准备起来活动活动，把今天消耗的食材检查一遍，确定一下明天要准备的东西后，就回去准备宋玉书的午饭。

    刚站起来，苏盼就看见了正站在自己身后不知?道想什么的郑招娣，她并不知?道是自己废寝忘食学?习的行为刺激到了对方，还以为她是太?累了呢。

    “小郑，是不是这几天给?忙累了？”

    苏盼关切地说?道：“这几天是真辛苦你了，又得帮忙炸油条，还得盯着收钱找钱，这好不容易忙完了早上，还得辛苦你做卫生。说?实话，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吃不消了，回头再找个人过来帮忙，也能跟你替替换换忙活。”

    郑招娣摇了摇头：“我没事，从前在老家干农活的时候比这累多了，盼盼姐你别为了我去雇人，那样?多费钱啊，我一个人能行。”

    话音刚落，还没等苏盼回答，郑招娣就带着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怯生生地开口问苏盼：“那个盼盼姐，我以后要是忙完手里的活儿的话，能像你似的，拿书在食堂这里看吗？图书馆离我宿舍有?点远，而且我室友和同学?都已?经?开始考虑毕业的事了，没心思学?习，所以……”

    “当然可以。”苏盼没多想地回答道，“我正愁就我一个人看书，也没人做伴呢。你又是能考上清北大学?的高材生，我巴不得小郑你过来一起学?习，到时候我有?啥问题也能请教你，只要你别嫌我读书少，问得问题太?浅薄。”

    “我怎么会嫌你读书少呢！盼盼姐你这么好学?，该是我向?你学?习才是！”

    “哎呀我就是那么一说?，不用当真。”

    见郑招娣略显惶恐的样?子，苏盼连忙将话题转移，说?道：“那回头我给?你配把食堂大门的钥匙，你要是去图书馆太?远，又嫌宿舍不安静的话，随时都能过来食堂这边。”

    郑招娣被苏盼如此包容坦荡的态度感动得眼泪围着眼眶转。

    但面对这样?好的人，这样?被善待的态度，她怎么能哭呢。

    压抑着想要落泪的冲动，郑招娣满怀感激地说?道：“谢谢盼盼姐。谢谢你。”

    ……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就像此时此刻的苏盼在不曾知?道郑招娣复杂心情?的时候，就用自身的行为和简单又不失善意的几句话温暖、治愈并激励了对方那样?。

    郑招娣也无从得知?，她原本会默默无闻的人生轨迹，会因为苏盼而彻底发?生转变。

    在许多年后，功成名就的她仍记得，仍能回忆起，这个曾照亮了她临近毕业时光，为她后来成就搭建了基础的小小的食堂——

    和她最尊重、崇拜的对象，苏盼，一起埋头学?习的日子。

    ……

    人都是会有?从众心理的。

    当热衷于来六食堂吃早饭的同学?们发?现苏盼和郑招娣总是会在食堂结束营业后，仍留在食堂这无比安静、惬意的一隅里，捧着一本书，一看就是一上午的时候，这群本就热爱学?习的莘莘学?子们也都不免心动地想要参与、加入她们。

    比起总要抢位置的图书馆、没有?人情?味的自习室和永远静不下心的宿舍，六食堂这个因位处偏远而寂静空旷，却又不失人间烟火的地方，似乎是个阅读的最佳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