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自己年轻时,时人一提起他们鲁州李氏来,谁不仰望,谁不艳羡?可如今…唉!
忍不住摇头哀叹不已。
竟真的是李氏后人?!
周瑞全也没想到自己一猜就猜了个正着,他年轻时也曾接触过几个李氏族人,那时的李家人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再看看如今佝偻消瘦,手脚都布满老茧的李贵……
不免就有些兔死狐悲,同命相连之感…
如今他们周家不也跟曾经满门生辉的李家一样,顷刻间就家破人亡了么?想起李氏家族曾经的显赫,又看李贵如今的惨样子,可不就是他们家族几年后的缩影么?
一时忍不住悲从中来,老泪纵横起来。
李贵见他一哭,强忍的情绪也上来了,亦捂脸大悲不止。
众人见了,被勾的也想起了这一路流放的艰辛,相继逝去的亲人,也都跟着抽泣起来。
只留下周瑾兄妹,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片刻后众人才在周瑾兄妹焦头烂额的劝慰中好了起来…
结果,两个初见面的老兄弟因为同命相连携着手哭了一场,都觉得彼此熟悉了好些似的,越发称兄道弟起来。
“唉,以前都是老黄历了,老兄可莫提了,如今时也命也,咱们还是都先顾着眼前吧!”李贵叹道。
“唉!可不是,如今到了这地步,只能先顾命要紧了!”
周瑞全也跟着一叹,又问道:
“敢问老弟,你们初来此地时都是怎么安顿的?你跟兄弟说说,咱们也能跟着学学。你也看到了,上面就给指了这么块荒地,其余一概皆无,咱们几家实在不知从哪儿下手啊!”
这事儿李贵的确有经验,听了就指点起他们来,
“你们首先得先到离着这里六十多里的百里镇去报道,将户籍文书给登记了,才能算彻底在咱们这儿的落了户,然后才能认领荒地,开始盖房子这些。
其次就是得赶在大冷前,先把房子给盖起来才行,你们没经过这里的冬天,那可真是能冻死人的!
我们刚来的时候境况比你们还不如,这地方就是个荒郊野地,连个人家都没有,咱们那时候又不懂,为了省事,就先搭了几间茅草屋子凑合着住,想等着来年春天再想法子盖房子,
结果一个冬天,就冻死了二十多口子不说,还被冬天饿的下山的野狼给叼走了好几个孩子!?唉!!想起当时那情形,兄弟我就……”
李贵当时的小儿子就是被野狼叼走的几个孩子之一,说起往事忍不住又哽咽了起来,众人也都听的唏嘘不已,不知道怎么劝才好,倒是李贵自己先好了起来,擦了擦眼泪,朝着周瑞全讪讪道:
“瞧我,说了不提这些自己又提,倒让老兄见笑了,”
“哪有,哪有,老弟这些年可是受了大罪了…”周瑞全忙劝慰道。
“唉,可不是,”李贵又叹了口气,“那时候是真难啊!我们也是什么都不懂,还是后来跟这里的人学会了盖土坯房,搭火墙火炕这些,才算熬了过来,所以,小老儿才提醒你们眼前的当务之急是先将房子给盖起来!”
“多谢老弟提醒了。”周瑞全又感激道。
心道:如今已经是九月下旬,马上就要进十月了,他可听说这辽东十月就要飘雪了,再不盖那土就要上冻了,再耽搁下去想盖也盖不了了。
但他们这群人哪里会做什么土坯啊,更别提动手盖房了,于是又跟李贵打听道,
“不知老弟可认得盖房的班头儿?若有,还请给兄弟介绍介绍,我们想尽快雇人将房子盖起来。”
没想到李贵却摇了摇头,
“盖房的班头儿镇子里倒是有,但他们接的都是大活儿,是不会来咱们这穷沟沟盖这种土坯房子的,而在咱们这乡下,也没人舍得花钱雇盖房班子,都是自家抽空晒了土胚,大家帮衬着盖的,哪有什么盖房班子啊!”
周瑞全……这破地方竟然连盖房班子都没有么?那可咋整?
“敢问李爷爷,咱们村里可有能帮着盖房的青壮?若是有能不能劳烦您多帮我们请些来,帮着我们把房盖了?”一旁的周瑾见周瑞全没了主意,忙跟着问道。
既然没有盖房班子,那只能他们自己上了,他们这帮人里,能干活的也有十几个,再雇上些人,应该也够盖房的了。
“青壮倒是不多,村里的青壮如今大都在军营里,只有农忙的时候才会被派下来,不过你们若是着急,咱们村里倒也能腾出十几二十个像我这样的劳力来,帮着你们把房子给盖了……”
李贵一听周瑞全的话音就知道他们这群人应该是藏下钱了,有钱不挣不成傻子了,反正现在秋收已过,他们这群半大老头子也没什么事儿干,能挣些铜板贴补家用也是好的,就跟周瑞全他们推荐起自己和村里的老哥们来…
又怕周瑞全嫌他们老,又道:
“老兄放心,咱们这些老骨头可都是做惯了活的了,一定能将房子给您众位干好,定不会偷奸耍滑就是!”
周瑞全这会儿能找到人帮着盖房就很不错了,哪里还会嫌弃什么,于是,立马跟李贵商定好每人一天给三十文的工钱,让他帮着去找人,人越多越好,等明天去镇上登记完户籍回来,后天他们就想开工。
又跟他打听村子里可有闲着的屋子租住,他们也好先安顿下来。
李贵本以为周家能出二十文一天的工钱雇人就顶了天了,没想到周瑞全一张嘴就给了三十文,喜得什么似的,忙不迭的应了,又听他问谁家有房子租,就道:
“空闲屋子倒是有一处,就在我们家屋子后面,是我本家兄弟的一处屋子,他家这几年死的就剩我那侄儿一个了,如今又在兵营里,因为家里没人了,只有过年或者休假的时候才会回来几天,那屋子也就空了下来。
一共三间正屋,两间配房,三间正屋倒是都盘了炕,也勉强住的人,只是两间配房去年被雪压塌一半,怕是住不得人了…
我那侄儿是个可怜的,这些年都是一个人过活,也没个人管,你们若是想租,我就能替他做主,也不用你们给什么租子,若是可以,只买些粗布棉花,给他做身棉衣裳就行。”
一身粗布棉袄棉裤顶天花个几百文,这租金的确不高的,周瑞全当即就应了,想着一会儿就去看看,但他们如今几家子加一块有二十多口子,三间屋子恐怕不够住,就又问李贵,除了这处,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了?
周贵摇了摇头,道:“你们来的时候也都看见了,咱们村满打满算才十二户人家,盖的屋子都不多,就算有闲屋子,能腾出来的也是一间半间的了,你们若是不嫌弃跟他们挤一块,老夫倒可以去问问。”
众人闻言觉得与其跟陌生人挤一个屋檐下,还不如他们几家子往一处挤挤呢,反正流放路上野外都住惯了,也不在乎这个,再说,等盖好房他们就会搬走,也住不了多少日子。
于是周瑞全就谢了李贵的好意,只说先去他那侄儿家看看,要是能挤下几家子人,他们也就不另寻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