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东珠又灌下一杯茶,将茶盏放到了桌子上,双手老老实实地搭在膝上,抬头看向康熙:
“皇上,我能回景仁宫去吗?我想四阿哥他们了,八公主如今是哪个娘娘在养?”
康熙盯着她还带着黑灰的脏脸,忽视了齐东珠的第二个问题,只反问道:
“你愿意留在宫里了?”
齐东珠脑袋还在发昏,还沉浸在那暗无天日的浓烟和康熙在火光中的下颌线和熏香的围领子上。过了两息,干巴巴地说:
“待在宫外可能会死。”
康熙的脸肉眼可见地黑沉下来,声音萃了毒似的:
“就为这?”
“还有八公主,实在放心不下。四阿哥和八阿哥还小呢,景仁宫没有母妃教他们,怕他们惹事,让皇上和太子不快了…”齐东珠絮絮叨叨,康熙的脸色越来越沉,嘴角都拉成一条直线,似乎想要发作,却听到齐东珠小声说:
“皇上待我也有几分真心,我觉得皇上也挺好的。”
康熙握拳的手松开了,整个人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齐东珠梳得乱七八糟的头发。
她总是这样,明明蠢笨到极点了,却偏偏能暗中露出一点儿柔软又汁水丰沛的内核,引得他心甘情愿望梅止渴。
第130章 齐妃
◎比格阿哥看着一人一崽,面色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点儿对萨摩耶阿哥的嫌弃,但齐东珠就是莫名知道,他也想要亲亲。这种母亲般笃定的直觉让齐东珠◎
——
“旁人都道为朕尽忠尽力, 你倒好,堂而皇之地要朕对你真心,对你好。还没入宫呢, 便持宠生娇。”
“旁人也没瞧上我。”
齐东珠小声道。她此刻头脑混乱是真,但她确实也因今夜之事多了几分斟酌。生死交替的际遇总是让人心神震荡, 而康熙的举动给了她新的筹码。
她开始去关注往日里嗤之以鼻的细节。就像康熙现在因为她的话而细微抬起的唇角和微眯的凤目。
这再度燃起了她那被滋养和浇灌的野心。在四阿哥晕厥之事后, 她本以为她的那些野心已经随着太子的野蛮和康熙的纵容消失殆尽了。她太害怕她的孩子们受到伤害,也太害怕自己拖累爱着她的幼崽。
可是她的野心还在。今夜火光之中她看得分明, 康熙对她是有些感情的,能在十年之后仍冲动搭救的情感, 算不得一时兴起了。
有了这层筹码, 她或许可以做更多。
齐东珠抬起眼,看了看康熙, 却被他捉个正着, 质问道:
“今日朕听巡捕营报, 你本在院外, 缘何冲入火场?你那库房里能有什么东西, 值得你赴汤蹈火, 搭上性命?”说罢,他尤嫌不够, 又背过一只手, 沉声说道:
“还差点儿搭上朕的性命!”
康熙的质问让齐东珠不太灵光的脑子终于想起了她葬身火海的书籍。想来地窖里的工具书和现代的工具们定是安然无恙的, 只可惜了她偷懒没有搬进地窖里的字典和她动物医学的相关书籍。
她拍了拍胸口来自前生母亲的信,萎靡地撒谎道:
“几张银票。”
康熙重重哼出声, 因为用力太过, 声音里的嗤笑显得很突兀。齐东珠本来以为他会借机对自己贬低和说教, 谁知他开口问道:
“多少?”
齐东珠眨了眨眼, 信口开河:
“三千两。”
“朕给你三万,别想这事了。”
康熙背过手去,见齐东珠不搭话儿,便接着说道:
“你因太子之事与朕置气,朕本不欲你在宫外逍遥,谁知太皇太后知道了你的事,朕才久未接你入宫。”
齐东珠仍然一脸无辜的茫然,让康熙转过脸来对她说道:
“太皇太后因先帝和董鄂妃之事,极不喜二嫁女入宫。她老人家年高,本来已经不管后宫之事,你本来也过不了她的眼。不过此事朕已与她言明,你无需多虑。”
齐东珠对于太皇太后的印象并不太深,听闻这话儿也没什么反应。倒是康熙说到此事,头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侍奉祖母十分孝顺,而今太皇太后年迈,头脑都不太清明,可对于董鄂氏,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对着董鄂氏频繁行径荒谬的福临仍然心怀怨气。康熙有意纳二嫁女入宫这等事不知是谁传到了太皇太后的病榻之前,让太皇太后到了晚年也不得安宁。
康熙不得不累日侍奉太皇太后身前,可也没能止住宫中喧嚣而起的流言。他并不在乎流言蜚语,想来以纳兰东珠的性情,也不会多加留意,但他却不能让太皇太后失了体面。
今夜起火之事,实属意料之外。他本就寝,谁知暗中保护齐东珠的侍卫将宅子起火的消息传进宫来,他当即便心生慌乱,纵马出宫,也是因夜间官道无人,方才赶到火场。
此事虽是意料之外,但他却知道那不是意外。康熙心中有猜测,那令他心底都升起一丝寒意和不可置信。
但他知道他的猜测不是无的放矢。
他这厢正想着,齐东珠伸了伸腿脚,满布黑灰的鞋底在乾清宫的金砖之上踩了好几个鞋印。她悄声站起来,往门边儿瞄了瞄,小声道:
“皇上,我现在回景仁宫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崽们。
康熙瞥了她一眼,见她已经魂不守舍,恐怕心思早就飞回景仁宫了。康熙倒也没拦着,重新坐回上首,故作冷脸道:
“明日封妃,你可要挑什么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