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备的身躯也不再膨胀。
凤宁手上凰火涌动,堪堪抵御住从扶香姑娘身上悍然袭来的凶息。
“熟睡”中的扶香姑娘缓缓睁开双眼,与凤宁视线相对。
“被发现了啊……”
此刻的扶香姑娘已不再是那双天真慈祥的眼睛, 乍看就像彻底换了一个人。
她抬肘一震,将凤宁震退两步。
棋盘光芒收束, 磅礴凶息源源不断汇入本体。
只见扶香姑娘缓缓从呆如木鸡的小战士背上爬下来, 身上气势节节攀升,活像一个恐怖戏本子里爬出来的女鬼。
众人震愕难言。
善良的扶香姑娘……邪恶的军师?
这是一个人?
再不敢相信, 事实也摆在了面前——那些凶息弥漫的棋线纷纷聚向扶香姑娘,如同万流入海。
棋盘消失, 重获自由的边防将士仍愣在原地, 呆滞地看着这一幕。
只见一身凶息的扶香姑娘缓缓抬头,目光阴暗晦涩, 杀意直指昆仑君。
双方气息相互锁定, 战斗一触即发。
而凤宁, 在被扶香姑娘震开之后, 就一直傻乎乎站在原地, 一动也不动。
她的脑袋里后知后觉地开始循环凤仙老爹的声音——
“妹妹真聪明。妹妹真聪明。妹妹真聪明。”
“真聪明真聪明真聪明真聪明……”
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懵了可怜的幼崽。
她呆呆地想, 戏里面,不是总要你认不出我、我认不出你, 你不信我、我不信你, 反反复复折腾三五十回来着?
阿爹怎么一下子就把她认出来啦!
小小的心脏里面翻腾着满涨的情愫, 整只昆仑凤好像掉进了滚烫的海浪里面,东摇西晃, 晕晕乎乎找不着北。
嘿嘿, 吼吼, 嘿嘿嘿……
回过神时, 她居然一眼都不敢再看凤仙老爹了。
没有太多生活经历的昆仑凤幼崽并不知道这种状况叫做近乡情怯,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大敌当前,先顾不上儿女情长!(神智错乱,乱用词语)
凤宁沉稳镇定地走向李守备,探手抓住他浮肿的脉搏,全力运转火线,将他体内膨胀的凶息一点一点抽离。
昆仑援军已至。
大地嗡嗡震颤,要塞中的边防将士整军列阵,踏马而来,阵势铺开。
天罗地网,无路可逃。
扶香姑娘低低笑了起来。
她用阴沉森冷的女音缓缓说道:“昆仑君,你一定很想知道,像我这样一个好人,怎么就做了敌方的军师?”
她微微冷笑,一双阴恻恻的眼睛分明是在说——伪君子,你不可能不给我当众说话的机会。
昆仑君依旧神色温和:“你可以说。”
扶香姑娘傲然扬起下颌:“自然是因为,我曾经对昆仑寄予了多少期望,昆仑便回赠了我多少失望!失望积累得足够多,我便清楚昆仑再也好不了了!”
凤宁:“???”
正在接受治疗的李守备猛地一挣,双目欲裂,嗓子眼里挤出嘶哑的声音:“……您在胡说什么啊!”
扶香姑娘一眼都没看李守备,只盯住昆仑君:“你们这些高坐庙堂的人,知道什么人间疾苦?是,你们厉兵秣马,你们大兴土木,你们的法阵越建越多,昆仑是强了,但那又怎么样?居高临下的你,关注过一眼民生么?我为什么能捡到那么多孤儿,难道不是你穷兵黩武之过?”
“但凡你少修几座阵,少练一些兵,略微分出精力来关照民生,也不至于会有那么多人抛儿弃女!”扶香姑娘情绪激昂,声音蕴上修为,远远扩散到四面八方,“然而你不愿!底层百姓在你眼中真就命如草芥吗!我正因为彻底看透,才会失望透顶!昆仑君,大家都知道我扶香是什么人,我走到这一步,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世道不公!”
扶香姑娘数十年如一日地扶养孤儿,是举世公认的大善人。
众人即便感觉她的言语有失偏颇,但先入为主的印象根深蒂固,一时竟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她。
毕竟……谁也没有像她一样,做过那么多好事啊!
“不是,”李守备顾不上仍在发胖的身体,焦急地说道,“这世间,哪里都有抛儿弃女的无良父母,您不能就揪着昆仑一个怪罪啊?他们白玉京才是视人命如草芥……”
扶香姑娘冷笑打断:“所以不往好了想,就和烂的比?然后再沾沾自喜不思进取?这就是我对昆仑最失望的地方!简直无药可救!”
昆仑君淡声问:“说完了吗?”
“呵呵,你可以把我灭口。”扶香姑娘昂首道,“但是公道自在人心!这昆仑,还会有十个我,百个我,千千万万个我!真正为昆仑着想的人,你杀不完的!”
倘若是那些叛国贼说出这种话,众人只会嗤之以鼻,绝不会投以半分眼神。
但扶香姑娘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