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记得陛下此前曾问臣,能否护公主一生。臣愿叫陛下知道,臣将竭力为之。”
“请陛下放宽心,保重身体。”
“臣告退了。”
他说完这几句话,行礼毕,便起了身,走了出去。
皇帝起初显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等到裴萧元礼毕,他望着那一道正离去的背影,绷紧的面皮放松了下来,目光更是渐渐变得伤感而柔和。
又定望片刻,在那身影就要出去时,忽然道:“等一下!”
裴萧元停步转身。
“城北禁苑里有一所在,是朕早年初登基时,特意为嫮儿和她阿娘修的。她的阿娘喜欢清净,那里通出去,便是幽林湖池,闹中取静,是极好的一处怡情之地。那会儿朕真以为她和别人走了,特意修了那地,是希望有天她能回来,嫮儿也能找回,她若不愿久居皇宫,也可带嫮儿去那里散心……”
皇帝说这些话时,语气十分平静,目光望向裴萧元,微微一笑。
“后来你也知道,她阿娘回不来,嫮儿也始终没有消息,那地方便一直空置了。因朕叫人在周围种下许多榴木,宫人便将那地方呼作仙榴宫,如今是嫮儿所有了。你们大婚之前,朕便叫人重新收拾布置了。”
“新婚无事,若嫌城里气闷无处可去,或是纷扰过多,你也可带她过去小住几日,或邀人同行,也是无妨,在哪里骑骑马,打打猎,好好散心,等养好了伤,回来便准备祭祖之事。”
最后,皇帝如此吩咐道。
第108章
絮雨等在外殿的抱厦间里,起初,隐隐还能听到几下似是阿耶所发的咆哮声从内殿的方向传出,随后,声响消失,内殿归于平静,但裴萧元也一直不见出来。
如此的安静,反而比阿耶的咆哮声更叫她感到不安。
阿耶脾性本就不大好,又在气头上,她也是知道的,所以,只要不像一开始那样又拿东西砸人,叱骂几声,等他自己骂完消气,料裴萧元也不会介意过多。这一点,她还是有把握的。
然而此刻,内殿里静悄无声,至少已有一炷香的时辰了,眼看晨曦透白,天色已是大亮,一名引赞朝会之事的宦官也朝这里行来,到了宫门之前,和宫卫低声说话。
“……百官已齐集待漏院,就等圣人升殿了。”
“一早陛下便召见公主和驸马,二位贵主此刻还没出来呢……”宫卫回头望了一眼,应说。
那宦官跟着朝里张望了下,于外殿抱厦间的一张障尘帘后看见了公主绰约的身影,忙遥遥行过一礼,随后叉手垂目,静静等在一旁。
絮雨彻底失了耐性,更是忽发奇想,担心或是阿耶怒火攻心,气得昏厥了过去,里头忙着救治,这才彻底没了动静。她慌忙提了裙裾,迈步便往内殿奔去,这时,有身影恰好从里转了出来,正是裴萧元。他眉峰沉凝,仿佛边行路,边在思索着什么,看见迎面奔来的絮雨,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怎这么久才出来?都在做什么呢!我阿耶他没气坏吧?”
见他面带笑容,絮雨便知应是自己胡思乱想了,心一松,但还是问了一句。
他摇首,说皇帝起初确实不悦,后来经他告罪,听了他的解释,怒气渐平,又不厌其烦地谆谆教导了他一番,故耽搁了些功夫,叫她久等。
“我阿耶都教导了你什么?”
絮雨未免有些不信。她实难以想象,阿耶那样一个人,竟肯放下架子对着裴萧元“谆谆教导”?
“你知道的。”他却不肯细说了,只凝目于她,微微一笑。
絮雨自己便若有所悟了。必是阿耶要他如何如何对自己好,否则便要如何如何叫他好看之类的话。
她抿了抿唇,又想到起初听到的那些怒吼之声,他口中的来自她皇帝阿耶的“不悦”,怎可能如他所言那般轻描淡写。
“你也没事吧?我阿耶他……后来有没再拿东西砸你,或是为难你太过?”她又问了一声,上下打量他一眼。
“我真的没事。陛下不曾。”他立刻应道。
絮雨彻底松了口气,看了眼那个还等在宫门之外的宦官。
“走吧,我们先出宫了,阿耶这里还有别的事。”
她率先转身,朝外行去,走了几步,忽然听到他又叫了自己一声:“公主!”
她停步转面。
他仿佛迟疑了下,随即上来,低声说道:“陛下的手好像烫到了。”
絮雨一怔,顿时想起阿耶抱着香炉欲砸却被自己所阻的那一幕。
“你稍等!”
她朝着内殿奔了进去。
皇帝坐在榻上举着手掌,赵中芳站在前,正弓着身,用一根银针挑着皇帝手掌上起的燎泡。
“陛下日后勿再碰香炉了。这若叫公主知道,岂不是要心疼?”老宫监轻声地劝。
皇帝摇头。
“她护着裴家儿,眼里早就没我这把惹人厌的老骨头啦!”
“怎么会呐!”老宫监赶忙否认,“公主心里第一个的,永远都会是陛下!”
“你轻些!你这老阉奴!是故意要痛死朕吗?”
方才皇帝动得厉害,赵中芳手中的针头不小心碰了下掌肉,听到皇帝嘶了一声,慌忙应是。
“那是以前,她小的时候。如今早不一样啦!”
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伤感,“要是叫她知道朕做过的事,朕怕她……”
“阿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