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端起旁边加了盐的浓茶漱了漱口,宋岫挑眉,【什么事比我这个任务目标还重要?】
【是他先前查的一桩贪污案,如今换人负责,得和手下交接明白,】老实解释,4404补充,【御医说你大概会睡到中午。】
除了它,谁能料到宋岫醒得这么快。
【噩梦缠身,哪得安稳,】昨夜突如其来的高热,痛苦归痛苦,退烧之后,却让宋岫有种否极泰来的松快,神思久违地清明,他问,【看来景烨并不信任这支暗卫?】或者说,不信任霍野。
否则对方哪还有空去查什么贪污,早该被渣男指派赶往燕州,除掉陆停云这个心头之患。
以霍野的身手,若真动杀念,重伤的陆停云绝没机会再突围返京。
【对,因为景烨心虚,】早在宋岫休息时搜集好情报,4404道,【霍野是老皇帝一手提拔的人。】
寻常暗卫皆以数字为称呼,唯独霍野留住了自己的名字。
如果景烨真是老皇帝最疼爱的儿子,霍野的存在,于景烨而言肯定称得上如虎添翼,偏偏他这皇位是靠投毒杀父挑起宫变、生生在一众兄弟间抢来的,此等情况下,霍野的存在,只会让景烨如鲠在喉。
哪怕霍野武功再高、表现得再忠心,景烨也很难重用对方,更别提叫对方日日夜夜守在身侧。
毕竟他无法确定,霍野的忠心,究竟是忠君、还是忠他那位死不瞑目的好父皇。
思及此,宋岫解开衣襟,【那景烨还敢把人送到我这儿?】顿了顿,又道,【也对,以这具身体现在的状况,根本发现不了霍野的存在。】见都见不到,何谈交流?
他能一抓一个准,全靠小十二。
看过霍野的上报以后,景烨或许会改主意把对方撤走,他得想办法,早点和某人谈一谈。
但先露面的却是渣男。
下朝后直奔临华殿,景烨一路眉头紧锁,闻到满院子的药味后,没等张院判和小寿行礼,就脚下生风,自个儿推门进了内室。
帘幔半拢,影影绰绰间,昨日还有力气和他争吵的青年正沉沉昏睡,对外界的变化一无所觉。
这过分眼熟的场景,瞬间勾起景烨许多不愉快的回忆,让他本能地联想到生母病逝前、自己那份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好似此刻被高呼万岁的他,依旧是冷宫里那个不受宠的三皇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渴望挽留的一切消失。
特地将步伐放得更重了些,景烨坐到床边,唤:“陆停云。”
被叫到名字的青年一动不动。
生怕自己费力救回来的小命再被折腾到鬼门关,紧随其后的张院判公事公办,“陛下,陆公子刚刚服了药,需要静养。”
景烨颔首,“朕知道。”人却未起身。
登基后,他和陆停云再没有这般平静相处的时刻,上辈子,对方猝死狱中,徒留给他与日俱增的怀念和怅然。
对林静逸的好,是他刻进骨子里的习惯,可对陆停云的感情,景烨至今仍觉得混沌。
他喜欢陆停云吗?
或许。
偏偏对方是功高震主的绊脚石,用计使燕州一败,景烨从未后悔,睡梦中常常记起与青年假意温存的那段过往,却也是事实。
在没弄懂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前,他不会放对方死,更不会放对方走。
“缺什么尽管和侍卫提,”抬手抚平青年蹙起的眉心,景烨收拢思绪,“若再有急症发作,务必遣人来告诉朕。”
张院判不卑不亢,“回陛下,臣昨夜已派人通传。”
一旁的李延福暗暗叫糟:陛下昨夜宿在皇后宫里,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拿陆停云的事打扰,别说消息被他拦下,就算真传进陛下耳中,陛下也未必会抛下皇后,冒雨来临华殿走一遭。
这张院判当真是耿直得过分。
不过,身为历经两朝的太监总管,李延福自然懂得该怎么铺台阶,全了陛下的颜面,当即屈膝跪地,主动背锅,“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自作主张。”
张院判却没被这唱作俱佳的把戏糊弄住。
见识过青年身上的伤口以后,他恐怕再难相信所谓的帝王情深。
“李总管不必如此,”秉承着能帮一把是一把的善念,张院判淡淡,“心病还须心药医,假如患者无意求生,纵使天子到场亦是枉然。”
景烨沉默半晌,“……朕会替陆家平反。”
垂首领罚的李延福一惊,立马唤了声陛下,好像对方做了个多为难、多违背祖制的决定。
认真装睡的宋岫却只想冷笑。
明面上,原主是因私仇叛国,景烨大张旗鼓重查冤案,虽能稍稍扭转陆停云的风评,更多的,却是替自己赢一个宽仁美名,顺带把那三万将士的牺牲,归结成先帝昏庸的恶果,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真想兑现承诺,先前那一年,对方怎么没半点动静?
但,翻案终归是原主的遗愿,让景烨重提旧事,总比之后他这个“陆家子孙”亲自操作更有说服力。
窗外,折回临华殿的霍野藏身于树木阴影中,同样听到了内室隐隐的交谈。
隶属暗卫,耳聪目明、步伐轻盈乃基本功,他知晓张院判有存心夸大青年病情的意思,却没打算拆穿。
而景烨这一坐便是一天,直到暮色四合才离开。
回临华殿前特地草草冲了澡,确保周身没有一丝味道,霍野又耐心等了会儿,等小寿去厨房熬药,四下无人,才试图顺着自己做过手脚的窗摸进老位置。
怎奈霍野刚要行动,一道朦胧的身影便摇摇晃晃下了床,自顾自挡住他的去路。
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