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底对三王子犹带冷讽,往前数数,三十年前,他十五岁的时候就见识到了大楚每年为了安抚草原上那些胃口越来越大的豺狼们,给了他们大量的银钱布帛,这有用吗?一点用也没有,换来的就是他们变本加厉的欺凌侵略。
周绪从十五岁起就发誓总有一天要把这些以突厥为首的草原豺狼赶回去,他生在幽州,长在幽州,十五从军起,戎马半生,这一次,周绪是下定决心要把这些贪得无厌的豺狼们的生路给打碎。
也许如三王子所说会有许多无辜者死去,但周绪并不在意,他从不会把目光放在那些人身上。
如果夫人劝他的话,那他只能骗骗夫人了。
周绪脸上带笑。
萧洛兰看向他,周宗主笑看着她,一点也看不出刚才的凶神恶煞,冰冷无情。
萧洛兰紧紧攥着手,指尖发白,她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来,好像有一座巨山压在她的心底,沉重的她呼吸都困难,有点茫然又有一点恐惧,三王子对她说的话,让她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了。
周宗主这样的做法残忍吗?
萧洛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冷静的看待这一个问题,对于那些草原部落来说当然是残忍的,深冬严寒,没有了牛羊马儿牲畜,他们怎么过冬,草原部落里的人更讲究弱肉强食,带着野蛮的兽性行事,规矩风俗和中原不一样,等到寒冷的时候,没有充足的食物,他们会抛弃老弱病残,不分性别,弱的会先死,妇女,儿童,老人,最后是青壮,成千上万的人因为寒冷饥饿死去,这在萧洛兰以前的认知里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可现在这些事是他们这方做的。
那周宗主他做错了吗?
幽州十六郡,大部分都是边塞重镇要城,他们构成了一道防护线,将经常侵略中原的草原部落挡在了外面。
镇守边境的士兵们想吃口肉有错吗?幽州境的居民想过个好年有错吗?
没有错。
萧洛兰开不了求情的口,她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开这个口,但她同样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她以往的认知折磨着她,将她的心搅了稀碎。
“我没事。”萧洛兰满脸泪水,喃喃道:“我只是过不了我这关。”
周绪怔了一下,他原以为夫人会劝他,或者说为一些无辜的人求情的,虽然他也不知道那些草原豺狼里有哪些是无辜的,也许是一些尚未长大,还没随着父兄南下过的少年,小孩?还是一些从未出过部落的族妇,亦或是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
周绪不在乎,但他知道夫人在乎的。
在夫人眼里,好像再卑贱的生命都可以得到她的注目,平民是,胡姬是,奴婢是,门客是,昆仑奴是,畸形是。
她的眼里藏着万人万物,带着一颗藏在温柔底下的悲悯之心,比队伍里整日敲鱼念经的和尚更慈悲。
她关注弱小,尽可能的想帮助他们。
这样有着菩萨心肠的夫人,却并没有对他开口求情。
她只是满脸泪水,像在怪自己,只怪自己。
周绪不懂,这事有什么好怪的,这个计划是他下令的,执行的是金犇和拓跋以及玄甲营他们,和夫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周绪望着夫人,心里却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她真的像话本上的仙人,为自己没有帮助众生的能力而悲伤哭泣,善良本是她的心性,现在反倒成了一把折磨她的刀。
可执刀的人却是不肯放过她自己的自己。
周绪抚摸着夫人的脸,舔了舔齿尖,感觉自己古怪的兴奋了起来。
仙人似的夫人此刻在哭啊。
她是那么的难过,眼睫潮湿了一片,隐忍着她鲜为人知的内心世界,周绪一直知道夫人的世界和他的世界是不同的。
但她现在在他的世界里。
像一只翅膀受伤的鹤掉落在淤泥里,飞不起来。
“夫人莫哭了。”周绪发现自己声音哑的不像话。
萧洛兰撇过头,将眼底的泪逼回去,可是眼泪还是簌簌而下。
周绪望着夫人的脸,轻轻的吻了上去,贪婪的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潮湿的眼睫,薄颤的眼皮,伤心的眼泪,微红的鼻尖与通红的嘴唇,还有雪白的脖颈。
萧洛兰不适的推了推他,她现在只想逃离这里。
周绪松松的握住她的手,让夫人身上染上自己的味道,将仙人从高高在上的仙宫里拉下来,看看这满目疮痍的人间,还有恶鬼般的他。
莲花宫殿温暖如春。
周绪跪在王座前,俯首称臣。
“你别这样。”萧洛兰的双手被周宗主的手分按在王座两侧,手掌下是冰冷瑰丽的宝石,她动不了分毫。
面前的男人跪在她面前,萧洛兰难受的紧,她并不喜欢男人跪她,这种虽是表面低态却隐隐强势不给任何拒绝的姿态让她只有逼迫感。
周绪抬头望着夫人。
萧洛兰还以为周宗主要放开了她,就发现周宗主跪着亲了亲她。
“周…周郎,你先放开我。”萧洛兰眼睫上还有泪,声音止不住的轻颤了一下。
周绪充耳未闻。
萧洛兰紧紧咬住嘴唇,最终还是溢出了一声周宗主。
周绪停下动作,而后慢慢站起了身,萧洛兰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扭曲的爱意。
她一向看不懂他,现在萧洛兰发现,她还是看不懂。
“夫人。”周绪抱住夫人,轻轻的吻住她的耳尖:“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