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洛兰心里明清,这笔钱最终落处是周宗主那,毕竟广陵被查抄的府院宅邸现在都是属于周宗主的, 廉家从武郡守那过户只是一个表面流程。
廉家速度很快, 到广陵第一天就找好了住宅, 第二天就从江都宫搬到了新家, 第三天就给萧洛兰发了请帖。
今日是新家的乔迁之喜,廉大郎就邀请了她到不夜楼赴宴,女儿也跟着她来了,还带了几个新交的朋友,都是萧公那边的小郎君,人多凑个热闹。
一路穿堂过廊, 走道处还有十几个赏景的儒士, 一见到她来, 原本轻松谈笑的众人立刻肃手而立, 其中不少年纪尚未弱冠的书生对待她时分外拘谨有礼, 萧洛兰有些无奈, 便对他们轻柔笑了笑算是见过了。
“荀某拜见王妃。”一个褒衣博带,头戴方巾的儒生出列,洒然一拜,他这一拜,身后几人也长揖拜见。
萧洛兰觉得此人有些面熟,端详两息才想起这人是萧公好友申县令带过来的两位有为之士之一,与他同来的陆嘉善陆郎君去接他的老师长寿居士了,至今未有消息,萧洛兰心有忧虑,担心战事一起,狄公他们不好脱身,但他们远在楚州,她这边属于鞭长莫及,看顾不到了。
“是荀郎君啊。”萧洛兰又看向那些读书人,笑道:“宴会快开始了,诸位快随我进去吧。”
“唯。”
众人避让垂首,待王妃走过,其中两位中年寒门儒生抬头看了一眼王妃的背影,他们俱是萧公门生,因此对王妃有天然的亲近感,更因自周幽州攻破广陵后,大大小小的世家锒铛入狱,大量官位虚席以待,此刻正是一展抱负的大好时机,机会难得,他们这些人自然要抓住。
他们两人受萧公举荐,一人即将出任广陵治下一万户令,仪征令,以前的仪征镇遏使王晟死后,当地的仪征令被新上任的五镇安抚使易凡易将军吓得请辞,以求归乡。
武郡守自当欣然允诺,于是仪征这个大户县令之位虚席以待,最终落到了这个寒酸半生的中年文人身上。
另一人则为举荐为典学从事,掌领一州学政。
中年儒生道:“王妃是老师之孙女,我等是老师门生,不日我即将启程去仪征,真弟也要巡视各县,依兄愚见,我等离去之时也应对王妃感谢一番才是,这样方不负王妃的栽培之恩。”
另一中年文人想了想,道:“伯龙兄所言极是。”在场几人交手称赞,他们皆是萧公门下,幽州主母是萧氏女,他们合该是一处的。
相谈的众人落之于后慢慢走着,就说到了今日宴会的主人廉氏。
其中一位年轻学子皱眉轻声道:“廉氏到广陵不过两三日,就招扬的如此厉害,他们屡次背叛举主,王妃与其相交,时日一久,名声恐受其累,各位可有什么看法?”
荀言微笑道:“诸位皆是萧公门生,我亦是清河县人,我们与王妃有同乡之谊,如何是廉氏所能比的,他们不过仗着口舌谄媚之故,才得了王妃几分青眼,诸位兄长不必忧虑。”
“荀弟此言不妥。”其中一人反驳道:“王妃仁善亲和,对待我等也是照顾有加,既然受王妃恩惠,又岂能看王妃有明患而不阻止呢?”
“许是受廉氏蒙蔽也不可知?”
“应是如此。”
“听闻王妃以前远离人间,不问世事,廉家二郎是太炀郡守,亦属王妃臣下,王妃待下又是一向优厚的,见廉家如此做小讨怜,王妃焉能不拂照一二,但这不是王妃之过,人之常情也。”
众人谈论起来,他们膈应的点正是廉家背弃举主此事,这在他们看来,实在是太过了,无怪乎这些人有这个忧虑。
“大家也不要多加议论了,廉家邀请我等赴宴,我等就不应该在人后说人口舌,此非君子所为。”有人劝阻道,不欲多生事端。
“非是我等小人之心,而是背主之事有一就有二,不得不防。”年轻学子忧心忡忡道。
这话说的实在有道理,荀言看着这位年轻学子,笑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王妃生性高洁又岂是廉氏可以影响的,诸兄若是忧虑,不让廉氏专美于前,不就好了。”
此言一出,获得了大量赞同。
等他们走后,红柱后才慢慢走出两人。
廉家大郎脸色很不好,长袖里的手捏的很紧,家中二老身体不好,今日宴会便是由他主持的,他是想及这些人是萧氏门生,也算是王妃门下,想结个善缘,便邀请了他们,没想到王妃还没说什么,这群依靠王妃上位的儒生就开始攻击他们家了。
廉大郎一时气愤一时羞怒,因为他觉得,他们说的也有道理,背叛举主这件事是真的,将心比心,如果他是他们那群人的一员,他同样也有此忧虑。
就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有跳上去和他们理论。
“莫先生,当日我就应该留在丰州的。”廉大郎颓然的说道:“父亲和母亲以及族人他们来这就好了,我不应该来的。”
“大郎此言差矣,你一留,家中二老岂能狠心离去?再逗留下去,怕不是全家覆没矣。”莫晚霞摇头道:“我乃二郎门客,备受二郎信重,他只交与我两个任务,第二个任务可以伺机而动,第一个却是必定要完成的,某以命相保你们安全到达广陵才算是完成二郎的第一个嘱托。”
廉家大郎还是心结难解:“是我连累了家族,致使廉家蒙羞。”
其实二弟贪官之名在世家看来并不是多严重的事,只不过大多数的世家清高,不屑阿堵物,二弟名声不好,清流聚会时,无非就是不带廉家人罢了,那还能如何呢?
可现在他做的事就是真正损失到廉家了,一声招呼也不打就带族人逃往敌对营中,这种背弃举主之事,是要受到天下人鄙视的,廉大郎心情越来越沉重。
莫晚霞道:“大郎何须受外名所累?你看周幽州,批判他的檄文广发天下,更是即将受十三州围剿,可曾见周幽州有失意哀叹之时,廉家既已转投幽州门下,也理应学一学周幽州视天下声名为无物的气魄才是。”
廉家大郎被这么一说,心情终于好受了一些,拱手道:“多谢莫先生开解,是我魔怔了。”
“大郎自己想通就好。”莫晚霞也松了口气,他是真怕大郎钻牛角尖,这样于事无补。
“那我们快点去宴厅吧。”廉大郎也不是笨人,知道他们家的倚仗是王妃,因此对待王妃是重中之重。
“大郎稍等,我有要事要说。”莫晚霞追上廉大郎,道。
“莫先生请说。”廉大郎道。
“二郎还交与我一事,此事还需大郎自己做到才行。”莫晚霞道。
“何事?”
莫晚霞看了看四周,将廉大郎拉到无人处,轻声道:“二郎希望大郎可以取得广陵盐铁转运使一职。”
廉大郎一惊:“这么重要的职位,岂能是我新来乍到就能做得的,而且,那汪治听说是周幽州门下,我又能怎么争?”
莫晚霞道:“汪治以前是魏公之人,必不得重用的,他的位置是暂时而居,迟早要退下来,而廉家举族搬来,以前在丰州的产业变卖居多,若无开源,时日一久恐财力不支,故而盐铁转运使这个职位至关重要,是廉家翻身根本,大郎需尽力争取才是。”
廉大郎走来走去,头上冒汗。
“万一此职被萧公门生所截取。”莫晚霞认真道:“廉家翻身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