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洛兰惊骇无比,冬雪紧紧抓住主母的手腕,带着她逃跑,她的脸崩的很紧,脚步飞快,可是挡不住前方还有人反应过来,于是人挤着人,人踩着人一起尖叫逃跑。
人太多了,洪水在身后犹如死神穷追不舍,水流顺势而下的速度让冬雪紧紧咬着下唇。
萧洛兰被冬雪抓着在杂乱的人群中,没有秩序的逃破,她急促呼吸着,耳边是沸成一锅的哭叫声,惨烈的刺激她的耳膜,视线中,不幸倒下的人被踩成一团,很快被拖进了洪水里。
冬雪用手指扩至嘴巴,连续不断的发出一声声尖锐的哨音,这是联系鬼屠骑所用的哨音。
可惜效果甚微,因为洪水的声音,已经覆盖了一切。
一根顺着洪流而下的巨木掀翻阻拦它的一切,打在了人群中,巨木上爬满了保命的人,冬雪不顾他人推搡挤进去,奋力让主母抱牢大树,她的哨声不断,凄厉的震人耳膜,萧洛兰抱紧之后,连忙紧紧抓住冬雪的另一只手,让她也抱着大树。
冬雪的手腕被主母冰冷刺骨的手抓住,她转头一看。
萧洛兰浸泡在水中,面容苍白,额头不知被什么弄破了,有鲜血流了出来,她仍然紧紧抓着冬雪的手,刚想说话,一个大浪从身后打过来,巨树被打到了水里,巨大的水流冲力夹杂着泥石,房屋木梁,齐齐和大树搅和在了一起,水流翻滚间,巨木被大力拦腰折断,萧洛兰猝不及防之下,被巨木调了个方向,再也抓不住冬雪的手,被洪水翻滚着冲向前方。
混浊的河水中,冬雪心急如焚,就在河里找寻。
洪流发生的轰隆声很快引起了清河山上的注意,巨大的洪水绕过山体,继续奔向远方,而在其后方,还有鬼屠骑在水里奋力追逐着似有若无的哨音。
萧晴雪面色惨白的望着快到半山腰的洪水,她茫茫然看着被洪水淹没的顶都没见的萧府,声音颤抖尖厉,对着何进道:“快给我备船,我要船!我要回家!”
“快点!快点!”她声嘶力竭:“我阿娘还在家里,我要快点去救她!”
何进脸色凝重无比,他举目看向汹涌澎湃的洪水,洪流滔天,席卷了一切。
这种情况下,就算有船也会被洪水立刻倾覆掉。
“快点去救我阿娘啊!”萧晴雪甩开周十六的手,就向洪水跑去,周十六两眼发红,将人拽回来,俊秀的脸在狂风暴雨中分外狰狞,对着赶来的鬼屠骑怒道。
“不惜一切代价去救王妃!”
第257章
洪水咆哮至天明时刻才渐渐平息, 它安静流淌着,怀抱着诸多杂物,尸体, 死去的家禽,树木, 石块, 房屋, 打着旋漂流向远方。
船桨划过混浊恶臭的水流, 郑鱼心望着身边一具具漂浮的尸体, 哪怕是见惯了死人的她也面露不忍,同时,她心中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洪水是昨天下午申时左右爆发的,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巳时, 距离王妃失踪已经过了八个时辰, 他们一刻不敢放松, 可惜,一无所获。
这让她感到焦虑不已,可恨这水流冲走了主母的气息,让她一身本领无用武之地。
郑鱼心看了一眼坐在船头的小娘子,昨天汹涌的水流稍微平缓一点,小娘子就坐船去找主母了, 她先是去了萧府所在的地方, 每捞出一个尸体, 她的脸色便变得惨白无比, 毫无血色, 哆哆嗦嗦的不敢看, 她闭上眼睛,用细若蚊蝇的声音问是谁?
一次次的回答不是后,小娘子才有勇气睁开眼睛找寻,直到冬雪告诉她,当时主母在大街上,她急不可耐的抓过船桨就要去主街那边,残垣断壁,街道狼藉一片,夜里更是不好找,火把足足亮了一夜,小娘子找的十分仔细,一边找一边大声喊着,她的声音和其他找人的声音回荡在混浊的水面上。
一声又一声,声嘶力竭。
天明时刻,有些幸存的人慢慢出现,等腰高的水位也不能阻挡那些人淌水跋涉的脚步,他们同样大声呼喊着亲朋好友的名字,只有极少数人幸运的找到了,更多的还是茫然恐惧的继续寻找着,若是听见那些悲痛入骨的哭嚎声,所有人的心里都会轻轻一颤。
随后怀着渺茫的希望继续呼喊。
萧晴雪在书店这一带已经转了很长时间了,槐树街这边大多数是卖书的,因此水面上浮着大量的书籍木椅桌面,还有尸体,萧晴雪目光颤颤,假如遇到穿着淡紫色衣裙的女性浮尸,她的手脚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发麻发颤,身体僵硬的不能动。
所幸,皆不是阿娘。
萧晴雪下了船,在她的四周,鬼屠骑们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每个人的脸色都绷的很紧,压抑沉重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
萧清河眼眶微红,他也在寻找姑母,不安和愧疚几乎击垮了他,毕竟姑母是在清河县出事的,他惶恐的望着祖父,嘴唇蠕动,却是只有气音。
幽州主母不知所踪,这个事件产生的后果简直令人绝望。
周幽州那边该如何交代?
留守看护的鬼屠骑们除了小部分人被分去调查为何突发水患,其余的皆被十六郎君放出寻找王妃,可萧清河越找,心里绝望越甚!
清河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么多人密集的搜查寻找,若是还没有的话,姑母很大可能被水流冲往别处了,至于被冲往哪里,天大地大,该往何处寻?
江南道这边水系极其发达,东月堤决堤后,极大可能会加剧其他河堤的防汛能力,决堤事件将会接踵而来,哪怕其余州郡有所防备也不行,水患的可怕,萧清河从小就在河边耳濡目染,那不是人力可以抵抗的。
清河县的县尉带兵匆匆而来,他焦急的对白发苍苍的萧公道:“萧公,大事不好,我手下的人找到明府的尸体了,疑是被害。”
萧敬书霍然转头看着县尉,一句话似从牙齿挤出来一般,悲怒交加:“尸首在哪?”
“已经放置在了学院山顶上。”县尉语速极快:“您也知道,十六郎君下了命令让我查到任何蛛丝马迹就汇报于他,我…”
话未说完,萧公就大步离去,脸色铁青,他就知道不会无缘无故发大水的,清河县每年都很注重防汛,为何无人提前示警?申县令又为何被害?
“前段时间,防汛一事被荀县丞接手了去,他还组织了另外的人手参加固堤一事,由荀家郎君带队,我怀疑此事和他们有关联。”县尉说道,他现在也顾不得会不会冤枉了荀县丞,反正他们失踪了,他带人一直没有找到,现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总得给上面的人一个交代啊,况且他说的都是实话,防汛一事的确是被荀县丞接手的,总之,和他没关系。
书院山顶。
萧敬书看向申县令,他已经死了,腹部一个大口被水泡的肿胀发白,不等仵作发话,萧敬书自己就查看起来,过了一会,他站起身:“伤口极深,刀身从正面穿腹而过,看来下手之人狠了心欲置申公为死地。”
“去找荀家人。”一旁,周十六看向县尉,眼睛里都是血丝,他坐在地上,面前有张长几,案上铺着信纸,而在他的周围,是一个个揉皱成一团的信纸,铺了一地,原本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此刻表情十分阴桀。
冬雪坐在大树下,手臂因受了伤用白布包扎起来,血丝沁出布条,她恍若未觉,声音沙哑:“王妃下午与申县令在酒楼见过一面,两人说了些话,申县令离开时曾经说过要去拜访荀县丞。”
县尉带兵离去以后,周十六又让鬼屠骑也去找荀府人,不多时,就带来了荀家门房,不用严刑拷打,荀府门房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包括,当日,荀县丞父子两带着一批人就在上游筑堤处,还有县令提酒去找荀县丞一事…
周十六听完,牙齿咬的咯咯响,额头青筋直跳,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荀家父子!就应该凌迟处死!不,他要将其下油锅慢慢煎炸,让他尝尝什么是人间炼狱!
周十六恨得出血,浑身颤抖着,继续提笔给伯父写信,笔锋沾上浓墨,刚一下笔,笔势就歪了,一点浓墨染在洁白的信纸上,字不成字,巨大的压力让他将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挥掷在地,发出轰的声响。
他站起身,呼哧喘着粗气,头脑一片空白,他该如何写信告诉伯父这个事情。
他根本写不了任何一个字,莫大的恐惧紧紧抓着他的心脏,甚至让他牙齿打颤,就算他现在将荀家父子抓来千刀万剐也不能将功抵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