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年远远就看见了那个异族年轻将领。
作为一个将领,他实在很年轻,独特的发色引人瞩目让李瑞年不想注意都难。
北方蛮子的兵卒精锐的让李瑞年想发起进攻都很吃力,他这次带了五万安国军,却硬是被对面不到两万的敌军困住了,骑兵,骑兵,李瑞年狠狠咬着牙,恨不得将这两字吃碎了。
拓跋木的盔甲和马甲映照着早晨的朝阳,朝阳如血,他整个人沐浴在血色中,明明是太阳升起的时刻,天色却宛如血色斜阳,带着死气。
沉重的刀锋每次落下,就有血雾蓬发。
带领着森严的骑军,拓跋木挥舞着厚重的巨刃,追杀步卒,步步紧逼,像一头猛虎。
幽字旗帜在一片灰尘中高高扬起,仿佛要遮蔽灰色天空。
李瑞年脸色铁青。
身边副官也是一脸焦急:“敌军来的太快了,将军。”
李瑞年一下子抓着副官的手:“你等会带一队亲兵走,去找魏云州,让他做好准备。”
“将军…”副官使劲摇头,眼睛含泪。
“走!”李瑞年吸了口气,他听见了敌军的号角声,闷雷般的响起,李瑞年再次上马,向前冲锋,他几乎是充满恨意的望着那个异族将领,战马的铁蹄声震荡着他的耳膜,地面震动越来越响,简直像野兽在咆哮,原本还结阵有序的士兵突然就崩溃了起来,往四处逃窜,从东边打开的出口俨然被撕开了一条大口。
李瑞年望着从侧翼处出现的骑兵,瞳孔瞬间缩小。
从侧翼进攻的敌军并不多,却足以令人胆寒。
天色无光,刺入他们眼帘的是刀刃反射的白光,幽州北地最好的战马上是幽州北地最好的骑兵,左制幽州腰刀,铁枪如林,这种长一丈三尺的铁枪已经超过了李瑞年往常见过的长枪,披着盔甲的战马昂扬,就连马蹄也被铁甲包裹了起来,他们只需要缓慢前进,一切敌人都将被踩成肉泥。
北地骑兵常用的右臂箭弩已经变成了另一种模式,见过渔网吗?寒光下,两个骑兵并列开的距离中间是一张充满倒刺的铁网,任何一个人想要穿过,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剐成血肉碎片,兵卒四处逃窜,溃败已成定局。
李瑞年听见了他们冲锋的声音。
而他们就是网中之鱼。
拓跋木一箭射穿了李瑞年的心脏,在敌军主将从马上栽下来时,他骑马来到他身边,看到了李瑞年的死不瞑目。
拓跋木拔出那根特制的铁箭,箭尾上的太阳花被鲜血染红。
拓跋木环顾四周,这次的胜利只是开始。
润州常州,宣州失守的消息让魏云州如坐针毡,局势变得对他们不利,一支奇兵却突然出现在了长江上。
白雾蒙蒙的江面上。
操舟如飞的幽州水军对驻扎在采石矶上的水寨突然展开了袭击。
崔什子在后面观察战情,迎风时,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李勋在一旁笑道:“崔郎君,等会就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幽州水军的厉害。”他这小半年算是憋坏了,一直缩在庐州跟着巢湖水军训练,从未露面过。
崔什子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俊秀的青年白发飘扬。
李勋大笑出声。
天罚在投石机的帮助下,在江面上天崩地裂的炸开,激起滔天浪花。
矗立在江边的采石矶周围回荡着雷鸣炸响。
渡过长江后,幽州水军便展开了猛烈的进攻,火油铺满了江面,爆炸声不绝于耳,江面上燃起了熊熊火光,魏云州所乘的战船大量破毁,不得已只能退回石头城。
占据了采石矶之后,李勋便让人迅速架起浮桥,接引广陵的步骑兵。
两天后,周绪一到采石矶,就下令胡大力攻打石头城,与幽州水师水陆并进,众将得令而去。
采石矶口。
崔什子披着狐裘,袖内藏着暖炉,今年的严寒特别冷,让他的身子骨又差了起来,喉咙间很痒,他提袖轻咳了几声,周绪被他的咳嗽声唤回思绪,自从夫人失踪以后,他经常会失神,有时脑子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外面天寒地冻,你何苦陪我在这吹风糟蹋身体。”周绪转身回去。
崔什子跟在主公身后,笑道:“人常说病罐子活得久,我觉得自己活一百岁不成问题。”随后他又敛起笑容:“半年未见,我见主公…”他停顿了一下 ,后退一步,拱手弯腰,诚挚道:“鬓角如霜,还请主公多多保重身体。”
这次见面。
崔什子发现主公变了很多。
主公平静的面容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每个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会感觉到淡淡的寒意,哪怕主公并没有什么表情,就如此刻,接二连三的胜利也未能让主公动容。
眼前的这人是大楚半壁江山的主人,是北境之主,是大柱国大将军,是异姓封王的镇北王,是幽州铁骑的主人。
从拜他为主公的那天起,这个中年武将似乎就从未老去,哪怕他的眼尾一笑就有皱纹,鬓角星点华发生。
可他的身体依旧高大健硕,他的眼睛锐利无比,他的声音洪亮如钟,他的心气,他的精神,他的意志,一直如同高不可攀的高峰矗立在所有人的面前,带领着所有人前进!前进!一直前进!
这条路的尽头也许是毁灭,也许是重生。
追随他的人不在乎。
北境的儿郎只知道跟在他们的大将军身后。
崔什子不止一次的听见幽州的那些小屁孩拿着一把木刀就敢说大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随后三三两两对打起来,他们甚至还未启蒙,就已经把这句话印刻在了心底。
是啊,大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崔什子也从不怀疑这一点。
可现在,这个大将军似乎对自己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