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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黄金台)

    听了拒绝的话, 吴老县令先是一喜随后便涌上了浓厚的悲伤,他将自己女儿扶起来,带到身边:“借您吉言, 假若世子能收留我们,就已经很好了。”

    他也知道幽州在和太原那边在打仗, 幽州产粮区比江淮少, 今年连江淮都旱了, 幽州这边也过的估计也不太富裕, 吴老县令不安的想着, 他带的这些人就是一大累赘。

    “吴县令在苍梧州那里好好的做着县令,为何会突然带着流民到幽州?”廉世清道。

    吴老县令皱巴巴的脸上更添了几分苦涩,他道:“苍梧今年干旱,原本也不至于出现饥荒, 可太守侄子贪婪无度, 竟引泉水入河槽, 每家每户想要浇灌禾苗, 需得交钱,可百姓哪还有多余的银钱,饿死了很多人。”

    “惨不忍睹。”吴老县令用破衣袖擦着眼泪:“老朽气不过,干脆带着那些愿意跟我走的流民离开了苍梧。”

    廉世清听完以后,道:“您老带着一大帮流民,也知道现在没有哪个州郡会接手, 于是想起大将军铸黄金台以求天下才, 便带着他们到幽州了。”

    吴老县令被廉郡守说的无地自容, 人家周幽州求的是才, 而不是一帮子面黄肌瘦, 嗷嗷待哺的流民。

    “恳请郡守指条明路, 我该如何呢?”吴老县令长揖道,对传闻中的大贪官有些改观,他自从到了太炀郡的郡守府,廉大人一直以礼待人,还开仓救济了外面的灾民,对比吴县令先前对廉大人的揣测,更显得他偏见颇深,不由羞惭。

    廉世清叹口气道:“我不过一小小郡守,所治辖区也在幽州境内,头顶的长官一堆,不敢说指教,最终结果如何,还是要看少主的意思。”

    至于少主接不接收他们,那就是少主的事了。

    “事情经过我会修书一封,告知少主。”廉世清道,现在大将军在江淮,幽州一切事物由少主和节度副使周宣以及掌书记赵青山等人负责,他老神在在,言语中一点也没有偏袒吴县令那方的意思,让吴老县令有点失望,等走出郡守府之后,吴老县令又唾弃了自己刚才的想法,廉郡守能够给他们一点饭吃,已经是惊喜了,人要学会知足。

    等吴老县令他们走后。

    廉世清神色微凝。

    吴县令这批流民一进入幽州辖内,所经过的各个州郡几乎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缄默,不约而同,任由这些人流向阆歌。

    吴老县令打的旗号非常好用,在廉世清看来,吴老县令是以一种决绝的方式对着黄金台毛遂自荐。

    而这座黄金台的真正主人,暂时不在家。

    少主代为掌管。

    也就是说,吴老县令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的投靠人实际是周幽州,在某种层面上讲,吴老县令是不是人才有待商榷,但不可否认的是,自从他丢官弃印的那一刻,他在世上眼中就是周幽州的人。

    廉世清放松身体坐在椅子上,幽州打下的这么多地盘,任上官员绝大多数是周幽州的人,而少主的人,或者说是势力集中在阆歌主城一带。

    认真来说,他廉世清也是周幽州的人,现在他们这些老部下不动声色,大多数人都在观察着少主要怎么做。

    在这场沉默的考察里,少主会怎么做?一边是紧张起来的粮食,一边是饥苦流民,大将军在江淮,大战在即,后方绝不能有一点点手误,更何况还是缺粮这种大事,另一方是手无寸铁的流民百姓。

    廉世清转动手上的玉扳指,其实若能撑过去,吴老县令带来的投靠将会变成一个民心所归的巨大优势,可这一切的前提是能撑过去。

    没有足够的粮食,后方战事一但失误,谁来承受大将军的雷霆之怒,以及失误带来的严重后果。

    少主他会怎么抉择?

    就在吴老县令的忐忑中,他们到达了阆歌,流民仍然被安置在城外,吴县令第一次踏足阆歌,心头甚是惶恐,因为他本身就不是大才人物,从未年少成名,也未大器晚成,他就是一个庸庸碌碌的普通人,他无异于是在进行一场欺骗。

    黄金台的闪耀灼痛了吴老县令的眼。

    黄金台果真如传说中的一样,奢侈华丽至极,金箔贴柱,琉璃作瓦,高楼重阙,屋瓦连绵,巨大的匾额上提着周幽州亲笔题写的黄金台三个大字,抬头仰望时,能让每一个心有抱负的才子们油然生出一股豪迈振奋之情,左右两边则是狂傲的对联。

    非将不出黄金台。

    非相不入青玉案。

    在这个世道,求的无非就是出将入相,青史留名。

    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矗立在府前的巨大石碑上所题写的圣人之言,吴县令不知道其他人看见那幅石碑是如何,他只知道他看见的那一刻,干枯的心河汩涌出他不曾有过的剧烈嘶鸣。

    吴娘子搀扶住父亲摇晃的身体,亲眼所见这种震撼,她也是刚刚回过神来,她看向黄金台的高高重楼,听说里面收藏的书包罗万象。

    吴老县令站好后,正想让女儿拿着他的帖子去拜见黄金台的主事人,没想到下一刻,大门立刻就被打开了。

    一个英武不凡的郎君走的太急,腰间的玉佩和腰刀刀柄撞到了一起,响起了碎玉声,他似乎很急着来见他,连左右鞋履都穿反了。

    “敢问阁下可是吴老先生?”周慎之紧紧握住老县令的手,一脸激动和热忱。

    吴老县令犹豫点头:“我是,您是…”

    周慎之道:“我是幽州少主。”

    吴老县令心一慌,立刻就要行礼,被年轻人的一双大手牢牢架住了。

    周慎之肃穆道:“吴老先生不畏强权,为民请命,不惜千里迢迢的来到阆歌,是我幽州之幸。”

    “先生请上座!”周慎之侧身邀请道。

    吴老县令老泪纵横,感动无比,对着幽州少主长揖道:“某身无长处,位卑粗鄙,今生灵涂炭,携民来投,闻周幽州有人主之相,望不吝阶前三尺地,愿以残躯以报知遇之恩。”

    周慎之扶住吴老县令的胳膊,让他起身,道:“吴老先生不用多礼,您带来的人我会好好安置下来。”

    吴老县令再次拜道:“多谢少郎君,郎君仁爱无双,老朽代那些饥民谢过郎君的大恩大德。”

    周慎之将人送进了黄金台,又好生招待了一番,期间吴老县令对周幽州以及幽州少主感激涕零,数度哽咽不能言语,伏拜其仁德。

    宴会中,一名青衣书吏用刻刀在竹简上刻下这一幕,谢德庸牙疼一般,在那人身边低声道:“现在记事书写已有笔墨纸砚,第五郎君为何要使用这种方法?”

    第五长风抬头微笑道:“如此大事,自然要郑重以待,史家史书刻下的第一笔就在竹简上,后人以笔作刀,口舌悬于青天,我辈亦当效仿之。”

    谢德庸借着偷瞄的机会已经看清楚了第五书吏先前写的是什么了,写的是他好友周慎之听闻吴老县令来,倒履相迎,以及老县令说的话也都刻上去了,其中人主之相在简书上刻的尤为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