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妇人声音温和,薛策牵着马绳回头就看见了一身干净素雅的晏母快步走了出来。
“娘亲。”晏枎虞猛地掀开马车前的布帘象星疾驰地下了马车,三步并作两步的疾跑到晏母面前,表情喜极而泣。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只是她们母女两个多月不见,但对她而言,这是经历生死过后的再次相见。
晏母也止不住落泪,“娘亲可算见到你了,这些日子娘亲很担心你。”
“哎呀妧媆你终于回来了,你阿耶阿娘可是等你等了好久。”
晏枎虞抬眸,说话的是紧随晏母出来的娘家亲戚。
“舅舅,舅母。”她叫道。
晏母:“你最近怎么样,在王府累不累?”
“不累,倒是你们,千里迢迢来皇都一路上肯定累坏了吧。”
晏母摇头,“我们也不累,就是小七很辛苦,路上都是他忙着赶马车。”
小七是晏家夫妇十三多年前在破庙外捡的婴儿,比晏枎虞大半岁,人倒机灵,就是不会说话。
“那就好,”晏枎虞意识到没见晏父出来,向后看了看问道,“阿耶呢?”
晏母叹了口气,舅舅这时候说话道:“你阿耶在里屋呢,他或许是在生气你私自离家,我们也别站在门口说话了,都进去吧再聊吧。”
晏晏枎虞点头,准备也叫薛策一道进去。
薛策道:“既然晏小娘子和闻玉都已经到家,那我就不进去了,世子那边还等着我复命呢,我先回王府了。”
说着他坐上马车,对晏枎虞道:“小娘子,如果你们要是后面在皇都有甚么事,可以直接来王府找我。”
“你好歹进去喝杯茶啊?”闻玉出声道。
“是啊薛策,进去吧。”晏枎虞也道。
人家虽说是奉命,但怎么说都送了她们一程,不可能连门也不让人进。
“小郎君这一路也是费了力气,怎么说都要喝杯茶再走。”晏家人也极力邀请他进去。
“多谢两位伯母和阿伯美意,”薛策笑呵呵道,“不是薛策不想进去讨杯茶喝,而是这宵禁时间快到我得赶回去,你们进去吧,后会有期各位。”
亓朝夜间有严谨的宵禁时间,除非有特别令牌,不然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在街上逗留。
薛策“驾”的一声调转马车离去,车轨与青石板上摩擦出的声音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夜色中,众人看着马车消失后才进了屋里。
晏枎虞被母亲拉着进了里屋的堂厅,要是放在之前她肯定会担心父亲责骂她,但现在她心里只为这来之不易的相逢从满欢喜,就算被责骂对她来说也不算甚么。
“阿耶?”
晏父坐在正对门口的木椅上,耷拉着一张脸,没有看她。
两母女对视了一眼,晏枎虞站在厅中央,晏母站在晏父身旁,舅舅和舅母以及闻玉都在她后面站着,距离远的都在担心被晏父等会儿的怒气波及到。
她很规矩的跪下,开始自我检讨,“阿耶,女儿知错,请阿耶责罚。”
“错?你怎么会有错,错的是我们还差不多,给你太多自由让你不知危险,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晏父气道。
晏枎虞脸上露出笑容,“阿耶终于肯理妧媆啦。”
气的晏父拍桌,“你还笑,你知不知道我和你阿娘都快担心死,这两个多月都睡不着,前面担心你被人骗,后来担心你会不会在王府被欺负,就算你想看唐曜也得给我们说啊,大不了我们陪你来,难道我和你阿娘还比不上唐曜重要吗?”
“阿耶和阿娘当然比唐曜重要,不是阿耶说他在皇都忙着考试,最好不要来,我才出此下策。”
前世她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担心父母不让她来见唐曜,才私自来了京都。
“你这还是怪我了?”晏父眉毛拧成一团,声调微高。
晏枎虞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女儿现在已经知错,只希望阿耶不要生气,原谅女儿。”
“是啊,夫君,妧媆已经知道错了,她现在也安然无恙,这次就算了吧。”晏母见状也劝道。
“姊婿别生这么大气了,小妧媆年纪小不懂事,以后肯定不敢这样了,说说就算了。”说话的是晏枎虞的舅舅。
舅舅一家都很宠她,拿她当自己女儿看。
“我也想轻易算了,可是这次太危险了,还和王府的人扯上关系,要是出事怎么办,我现在回想起来都在害怕,我从来没有打过你,但这次不打你几戒尺你怎么知道疼,知道错。”
晏父生气最主要还是后怕,他太担心自己的这一个女儿出事,对他来说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另一个是晏母。
晏枎虞也知父亲对自己的主要还是担心,于是正色道:“妧媆知道阿耶是在担心女儿,这次私自来皇都是女儿不对,所以阿耶再生气都是应该的,女儿甘愿领罚,只要阿耶不生气,怎么罚女儿都行,想打几戒尺就打几戒尺。”
她的话一出口,晏父心中有些难受,他怎么舍得打她,之前她都会跟自己撒撒娇就过去了,这次坦然认错领罚让他不禁有些不是滋味,想着她是不是受了委屈,一下变了。
晏枎虞不知父亲心里所想,搁她以前断然不会这么讲,会糊弄糊弄让父亲不再罚她,反正父亲宠她,现在她只是觉得就算是挨打也不是大事,对她而言,能再次和父母说话已是万幸,戒尺惩罚又算得了甚么。
晏父沉思半刻,随即挥了挥手,“罢了,你且起来吧。”
“阿耶不罚我了?”
“还罚甚么,你阿耶让你起来呢,”晏母笑逐颜开地过去将她拉起,“说到底你阿耶怎么舍得罚你,你手打疼了他可比你阿娘我还心疼呢。”
“是啊是啊,舅母就说嘛你阿耶打你小的时候就爱的紧,怎么可能动戒尺。”
后面三人这时都围了上来。
“你阿耶阿娘为了等你们还没吃饭呢,舅母这就让人去准备,而且你说你这孩子,来皇都竟然不来自己家住,跑去住甚么客栈,最后受伤还去了王府。”
晏枎虞满脸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怕你们把我送回去吗,好了舅母,妧媆饿了,想要吃舅母做的饭。”
她没有说自己已经在王府吃过,因为她太想和家人吃一顿团圆饭。
即便两人没有事先通过气闻玉也明白她的用意,顺着她说:“早就听晏枎虞说过舅母手艺一绝,今天我也跟着沾光了。”
“没问题,你们等着啊,饭很快就好。”舅母说完就风风火火去了厨房,行动可谓利落。
“晏枎虞啊,”她舅舅晏海走了过来,“你舅舅我今天可是跟着你们沾光了,你舅母平常基本不会专门给我下厨,她做的饭我都很久没吃过。”
晏枎虞笑道:“舅舅这是在跟我炫耀呢吧,谁不知道您根本舍不得让舅母下厨。”
知道她掉下河的事,晏父背着手走到她跟前用手拨开她头发看了看,“幸好没留下伤口,疼不疼?”
晏枎虞摇头,“伤早好了,不痛。”
“你啊,听阿玉说到你掉下河吓的你阿耶跟我吃睡不下,生怕给你留下甚么病根。”晏母一脸心疼,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
晏枎虞握住晏母的手,“没事的阿娘,都好了。”
晏母:“你啊,以后可不敢这么调皮了。”
“嗯。”她用力点头。
气氛一瞬间又变得其乐融融,晚间的饭也吃的融洽,从重生以来,晏枎虞从未觉得自己这样开心,她感受了活着的快乐,看着父母的笑颜,她甚至想过就这么跟着回去,不管仇恨,她只想开心心做父母的孩子。
但每次午夜梦回,她都觉得自己将要死去,死亡笼罩在她的头顶,无法消散。
半夜,晏枎虞由扶梯爬上屋顶,她望着万千屋顶,不由得陷入一阵低沉。
杀谢政玄是她必须做的事,还要保全父母安危,她思绪万千,诛杀皇亲如果暴露就是连坐的罪名,除非谢政玄甘愿为她所杀,或者她摆脱世俗的身份,最后就算事情败露要死,也只死她一人。
她需要做的事情太多,没有一件容易做成,可既然选择复仇,她就一定会迎难而上。
“谁?”她听见梯子上传来一阵响动。
一张白净的脸出现她眼中,“小七?”
“嗯嗯。”小七从梯子爬上来,坐在她身边,他无法说话喉头还是能发出一点声音来。
小七在胸前用手比划了几下,问她为何坐在这儿。
晏枎虞道:“我在看星星,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也一起坐在屋顶看星星吗?”
小七咧嘴笑了一下,表示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