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碍事,孩子的日子则最为难过。
尤其南边多蚊蝇虫豸,孩子肌肤又娇嫩,平常稍有不注意就会被叮个大包,之后又要开始露宿野外的日子,木槿特地烧水给孩子洗澡擦上痱子粉,就算无法阻止蚊虫叮咬,却多多少少可以为皮肤提供一层屏障作用。
至于她自己,也早早梳洗好将贴身的换洗衣物塞进空间里。
出发时天色尚未变亮,众人指定没有空闲生火造饭,唯有啃几口此前准备好的食物囫囵吞进肚子里。
木槿先在空间里拿出准备好的热乎粥喂给孩子,又将粥装进水囊里避人耳目——最初她在逃荒路上用过这个法子,同时准备两个外表相似的水囊,一个正常放在外面,一个则放在空间里保温,确保大人孩子都能吃到口热乎东西。
如果有鸡蛋就好了,鸡蛋能够快速补充营养,无论大人亦或孩子都能受用。
奈何乱世里人活下来尚且不易,哪里有空闲养鸡鸭,纵使养活过,照样将鸡鸭充作食物填饱肚子了,想买鸡蛋都没处买去。
幸好双胞胎已经三岁多,相比于刚逃荒时身体强壮不少,生病夭折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待收拾完,木槿就抱着孩子去跟爹娘汇合。
王家东西已经收拾妥当,铁锅厨具以及部分粮食皆放在牛背上,其余衣裳银子则由家里人自己背着。
崇文崇武两兄弟还每人拉着一个木筏,倘若水变深,手中拉着的木筏是可以用来救命的。
不过因为外头的积水已然没过膝盖,木筏自然而然漂浮在上头,倒不必花费太大的力气拉它,只消控制好方向即可。
最让家里人头疼的还要属那头黄牛。
牛不如人灵便,在积水这般深的情形下行动愈发艰难,加上动物对于灾难的感知同样灵敏,黄牛或许已经意识到灾难即将到来,再不复从前的踏实温驯,竟隐隐露出几分狂躁来。
而且药山不晓得是什么情况,他们尚且知道去药山避险,离药山距离更近的村庄自然不会错过,到时候想护住耕牛恐怕要花费不少力气。
木槿同王宝山提过她的担忧,但不等木槿说完,话就被王宝山打断。
在王宝山眼里,耕牛就是他另一个孩子,他不允许任何人打牛的主意,即使是自家闺女也不成。
看着王宝山防贼似的眼神,木槿悻悻离开了。
东小庄好几户有牲畜的人家面临同样的隐忧。
不远处就是虎视眈眈的陌生人、牛在泥泞难行的土路上行走举步维艰,欲保住耕牛,必须下死力气才成。
至于说把牛宰杀掉,农家人怎么舍得?
与王宝山差不离,农家人将耕牛视作与儿女同等重要的存在,除非真的等不到活路,他们轻易不肯放弃耕牛。
因此,人们只能拖拽着耕牛往前走。
人们穿着布衣草鞋往前走,刚迈出家门,膝盖以下就被水浸透。
木槿有提前准备,空间里有几套雨衣,她提前改造过,把一层布料缝在雨衣外头,能够保证身体不被淋湿,鞋子也做了类似的改造,如今木槿跟吉祥如意身上都穿着类似的防水衣物。
不过她下半身全浸在水里,即使防水性能再好的东西都不会万无一失,腿上还好,鞋子里早就灌满了水。
两个孩子倒不碍事,他们被家里大人轮流背着,除却用后世雨衣制造而成的特殊衣物,还分别穿了蓑衣,连头发丝都没湿。
泥土粘鞋,每每走出一段距离就得拿竹筹将鞋底粘上的泥土刮干净继续走,在跟织女镇的人汇合之前,木槿就用竹筹刮了两三回。
见到东小庄的人马过来,织女镇眼尖的人立马注意到他们带的家当实在太少,当初车队逃荒过来时,家家户户满载粮食,就算这一年多时间里没有多少收成,却怎么都不可能把那么多粮食给消耗干净。
如今与东小庄比起来,织女镇倒显得阔绰很多,他们大包小包将所有能带的家什全给带上,木筏上头同样绑了不少东西,行进起来格外艰难。
里正凑上来问王宝兴:“老兄,你们东小庄咋就带这么点子东西?”
倒没存坏心思,纯粹因为好奇。
如今水位日渐上升,屋里指定会进水,粮食会被水淹没甚至发霉,人们竭尽全力带更多粮食出来,除却粮食实在太多的富户人家,其余人皆将所有能带的都带上。
在里正看来,就算实在没法子全带出来,总能带个大半,东小庄那群人委实太怪异。
王宝兴回道:“外头路这般泥泞难走,能从大水里活下来已经不容易,还不如将粮食放在家里,说不准过个十日八日水就退了。”
里正却露出不大赞同的表情。
外头人人缺衣少食不假,护住家当同样需要花费天大的力气,可把粮食放在随时可能被大水淹没的房屋里,无异于暴殄天物,
甚至连胆大包天的流民贼人都不屑于豁出性命游到被大水淹掉的地界寻找食物,等待那些粮食的命运只有发霉。
譬如里正自个儿家,他家比寻常人家富裕、存粮自然多些。
他跟老妻儿女把能带的粮食全给带上,实在无法携带才将剩余的给藏在地窖,谁知东小庄这群人看似精明,却愚蠢到每家只带大半袋粮食。
里正忙着逃命,倒没空继续搭理东小庄。
王宝兴怎会不知里正的想法,他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反正关系到大伙性命的粮食都藏在刘半仙的乾坤袋中,只要他们能在洪水里活下来,后头再不会有什么灾厄。
同样,东小庄轻装简行的好处在逃命的路上显现出来。
道路泥泞不堪、积水不停上涨全然没过膝盖,十来岁的孩子大腿甚至要被积水淹没,人们即使不带任何东西行走都十分困难,更逞论携带这般多的家当。
织女镇的乡民每每走出几步道就被累到大口喘气,恨不能在背上插根翅膀马上抵达药山。
假如不带任何东西,一天之内就能到达药山,结果因为道路泥泞、家当太多的缘故,他们在天黑时才走了不到一半路程。
东小庄安顿下来之后,只对织女镇和明州城的大致情况有所了解,并不清楚与药山的具体距离,之所以晓得走了多少路还是织女镇那群人说的。
外头全是积水,连坐都没处坐,人们所谓休息不过是停下前进的脚步略站站而已。
大人还成,尚且可以勉强支撑,孩子却不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