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囤粮记 第205节(2 / 2)

荒年囤粮记 王玧 2129 字 6个月前

    里正同样没料到东小庄竟会如此大度,他对身边人感叹说:“没白带他们出来。”

    连原先附和乔掌柜说不带东小庄一道逃命的族人都感慨不已,甚至隐隐因为原来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感到羞愧。

    东小庄没有多余的精力注意旁人,他们满心扑在王宝兴身上。

    喝过药之后,王宝兴就开始发汗。

    此时人们对待发烧,最最常用的是两个法子——要么捂出汗退烧,要么用浸湿的巾子敷在额头上起降温效果。

    二伯娘采用的方法属于前者。

    等到后半夜,王宝兴已经完全退烧,众人终于不复最初的担惊受怕。

    王宝山家跟王宝兴家驻扎的地方紧挨着,木槿探个头就能看到旁边王宝兴的情形,见他已经安稳睡下自己才抱着孩子睡觉。

    与此同时,雨越发大起来,竹筏里漏雨同样更加严重,木槿的头发已经被打湿许多,黏糊糊贴在头皮上,身上衣服同样泛潮。

    然而她没有旁的法子,唯有把蓑衣罩在头上,尽量减少身体被淋湿的面积。

    本以为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会彻夜难眠,但她却出乎意料得快速进入睡眠状态。

    或许之前两天赶路消耗太多精力、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罢。

    她浑浑噩噩进入梦乡,崇文等人却不敢睡,他们数十个年轻后生始终注意周遭的动静,生怕有个意外。

    王长寿曾劝他们说不打紧,反正东小庄不曾带多少粮食:“该担心的是旁边那伙!”

    王长寿朝织女镇驻扎的地方使了个眼色。

    东小庄的粮食都被刘半仙收进了乾坤袋,每户人家手中顶多剩下半袋粮食,压根没到吸引旁人来打劫的地步。

    可长久的颠沛流离让大家充满忧患意识,他们着实不敢全睡过去,商量一番依旧决定留十来个人守夜。

    崇文对王长寿说道:“九爷爷,你先歇着去吧,夜里若没有人守着,我心里总觉得发虚,等大伙明天醒来,我们就下去补觉。”

    王长寿不曾继续坚持,此时把小命保住最要紧。

    一夜平安无事,但织女镇生病的老人却没了。

    儿女们悄悄寻了个地界将亲人给埋葬,喝完药尚且没有撑下来,只能说命不济,他们连追悔都不晓得该如何追悔。

    雨终于停了,王宝兴虚弱地坐在石头上盯着给亲人处理后事的人家。

    若非他命大,今日被埋葬的人里头或许要多他一个。

    王宝兴烧得神志不清,只隐约记得被喂了些草药,那时候他甚至想同他们说别浪费药材了,但嘴巴仿佛被缝上,死活说不出话来。

    王宝兴深深叹了口气,刚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的他不晓得自己究竟还有多久的活头,罢了,过一天算一日,若没看见族人们从洪水里活下来,他死都不会瞑目。

    他想瞧瞧山下的水有多深了,却总觉得没力气走动,便吩咐旁边的木槿:“五丫头,你去瞅瞅底下的水。”

    此时的王宝兴孤零零坐在石头上,二伯娘照看了他整夜、崇远亦与崇文等人值夜,除却孙子孙女,家里其余人皆忙着补觉。

    木槿二话不说便往前走,寻了个视野好的地方向下看。

    一夜过去水位暴涨,水已经漫到了半山腰,山下原本的农田村庄皆消失不见,全部蜕变成河湖。

    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永远不会想到被水淹没的地方曾经有多么热闹、曾经承载了多少人的希望与生机。

    木槿看得心惊胆战,按照眼下的势头,小小的药山迟早会被淹没,她不知道自己同族人们能否在灾难中活下去。

    看着木槿湿润的眼睛,王宝兴已经不需要问出口,他已然猜到山下的情形有多么惨烈了。

    王宝兴近乎绝望地闭上眼睛。

    泪水从王宝兴紧闭的双眼中流出来,任谁都能感受到他的悲伤与无奈。

    从前经历了那么多生死危机,木槿见过王宝兴双眼湿润含泪的模样,却从未见过他像今日般直接流了满脸的泪。

    木槿哽咽道:“二伯,你可得撑住,外头的情况这般恶劣,大家伙还指望你呢。”

    王宝兴没有回应她,他仿佛已经认命又似在沉思,没人能猜到他究竟在想什么。

    等到晌午,雨再次淅淅沥沥下起来,接着开始电闪雷鸣。

    野外露宿总归比不得家中,尤其是打雷的声音格外唬人,如意吉祥姐弟俩被吓得哇哇大哭。

    木槿只得不停哄他们:“不怕不怕……”

    她跟王李氏分别用手捂住姐弟俩的耳朵,试图将雷声隔绝在外。

    后头哭累了,孩子蜷缩在木槿身下睡了过去。

    木槿死活睡不着,她不知道接下来的结局是好是坏,此时的她仿佛变成等待判决的犯人,无数只蚂蚁在心头噬咬,明明遭受了那么多折磨,最终想要的答案却始终无法到来。

    此时的木槿想大哭一场,但她的眼泪仿佛早已在一环接一环的灾难中流光,所有的情绪已经接近麻木继而无法表达。

    电闪雷鸣之后便迎来瓢泼大雨,无数的雨滴穿过竹筏落到里面的人身上,就算有蓑衣遮挡,人们身上的衣裳照样被淋湿。

    木槿跟孩子身上的衣物使用了特殊的防水布料,虽说不至于同周边人一样被淋成落汤鸡,却到底被淋湿了一部分,只里衣还保持着干燥。

    无论东小庄还是织女镇亦或山顶上其余的乡民,皆哀嚎不断。

    他们不仅哭诉眼前的困难,更在伤感于未来的生死难测。

    大雨始终不曾停歇,山下的积水越发多了,水位更是不停上升,每每发觉水位上升一点,木槿心下便阴沉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