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的十七郎却已经明白了:“天大亮了?”
隋子云遮遮掩掩:“倒也没有完全的……”
十七郎没理他,轻轻地嗅了嗅:“杨先生来了?”
杨仪一直都在众人身后,一声没响,闻声才微微俯身:“官爷。”
十七郎呵地笑了,嗓子沙哑地:“怪道闻到好浓的薄荷气,你带了薄荷了?给我两片叶子嚼一嚼,这儿闷得很。”
杨仪昨夜回小屋之时确实摘了些,都放在荷包里,她忙打开荷包,却见里头的薄荷叶子因为这一夜倒腾揉搓,都没有成片的,只能捡了几片还算完整的,给了隋子云。
十七郎抬了抬手,那手却漫无目的地随意晃了两下,隋子云本想送到他嘴里,见状赶忙握住他的手腕,把叶子放在他的指间。
十七郎含了薄荷片,口中一股微涩清凉。
此时戚峰回头盯着那军医,咬牙切齿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先前给旅帅用的什么药!”
军医也傻了:“外用的是金创药,内服的自是怯毒散,这、这没错啊……”
怯毒散怯表止痛,消肿除毒,又兼有补益功效,此刻服用确实是对症下药。
戚峰道:“那旅帅的眼睛……”他说着顺带又瞥了杨仪一眼,仿佛军医一个人担不起他的怒火,他得再弄个垫背的株连株连。
十七郎却缓缓地吁了口气:“叫你别吵。就算真成了瞎子,那不过是我的命,有本事找那天王老子算账去,别只为难他们。”
戚峰无言以对。
十七郎又淡淡道:“都别在这围着了,戚峰你带你的人走,这儿用不着那么多人。子云你去料理此处后事……对了,那娃儿怎么样了?”
隋子云赶忙温声:“你还记挂这个,我已找了个可靠的妇人,正帮忙带着,没什么大碍。你且安心些。”
沉默片刻十七郎道:“我累得很,你们都出去吧。”
隋子云回头看了眼杨仪,待要再说什么,想到她先前那冷若冰霜拒人千里的样子,又见十七郎竟也没有格外吩咐,料想是不叫自己为难她了。
大家退到门口,戚峰站着不动:“就这么着?”
他心里一股怒火无处宣泄,便看向杨仪,怒喷隋子云:“好不容易将这人带来,他看也不看手也不伸一下就完了?不行,十七绝不能变成瞎子!”
隋子云心里忧闷:“别嚷,你还想让十七听见?”
他说完后看向杨仪,刚要说派人把她送回去,可心里总是横亘着一点挥之不散的不甘。
正踌躇,杨仪却主动开了金口:“官爷的伤既然是巨蛇所留,那不知……那蛇有没有捉到?”
隋子云愕然,隐约窥得一点希望:“先生为何这样问?”
杨仪道:“官爷的眼睛怕是被蛇毒所侵,所谓‘对症下药’,不同的蛇,也有不同的解毒之法,怯毒散虽好,却也未必是万无一失。若能找到那蛇……”
隋子云的眼睛一亮,不等说完便连声道:“有有!”
杨仪看着他喜形于色之态:“这只是提议,我自己并无任何把握,之前也从未做过类似,未必有用。”
果然隋子云脸上的光少了点儿,戚峰却在旁边撇嘴道:“我发现你这小白脸真是蔫坏!先摸摸人的头,等人正高兴,便又给一记闷棍。”
杨仪觉着他这个比方有所欠缺,便淡淡道:“不敢,在下顶多是泼点凉水而已。”
戚峰的两只眼睛瞪得几乎会弹射而出,喷到杨仪面上。
魏家后院,老太爷的居处。
杨仪在进魏家的时候,就也本能地感觉到一丝寒气,魏家从外到内,处处都有巡检司的士兵把守,府内每个院门紧闭,门口却都有一队士兵守着。
可当看见老太爷的院落之时,杨仪不由也跟十七郎似的在心中惊叹了一声。
一个老人家的下榻处,墙壁竟砌的如此之高,而且上面布置铁刺,简直像是不可攻破的城楼。
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物,会住这种地方。
进门之时杨仪问:“方才那位官爷所说的孩子,是……”
隋子云道:“就是先前找的那苗圆儿。”
杨仪眼神柔和了些:“果然找到了?那孩子可好?”
“受了些惊吓,但无大碍。”他看了眼杨仪,决定送她点人情:“等做完了这儿的事,你可以见她一见,怪可爱的娃儿。”
见不见倒无所谓,可是圆儿安然无恙,这简直是这两天来最好的消息。
杨仪忍不住默念了声阿弥陀佛。
不料隋子云耳朵很尖:“还是不要念佛,若真佛祖显灵,就不该有这种令人发指的逆天之事,你若真要念,不如念一声十七吧。”
此时杨仪还不懂这话的意思。
直到进了老太爷的房中,杨仪环顾周遭,那股霉烂阴森的气息陡然袭来,她不由用手捂住了口鼻。
隋子云道:“昨夜十七独自过来查探,我们冲进来之后,他的人已经跟那老东西一块儿消失无踪了。”
杨仪正自观望那副烛九阴的大图,闻言疑惑:“消失无踪?”
隋子云道:“不错,我亲眼见他冲进来,可当我进来之时,他已经不见了踪影。我猜到这屋内恐怕是有机关,可惜找来找去半个时辰都一无所获,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