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下马,只扫向那些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村民:“你们这些人,真是不知好歹,恩将仇报,你们只以为十三年前是烧了韩青的阿嬷才平了疫症,哪里知道是他的阿爹把人头谷里引发疫症的野猪尸首给掩埋了,这才停了疫症扩散传播,你们若不信,中弥寨那里有两个大夫,只管去问!”
村民们呆呆地听着,不知所措。
戚峰道:“被卓英那些人蒙蔽,本不是你们的错,但你们帮着卓英残害木亚一家……哪个手上是干净的!你们每个人的性命都是韩青的阿爹救下来的,却要当白眼狼,我要是韩青,我也会想杀人报仇!”
大家总算琢磨过味儿来,听戚峰说到最后一句,都惴惴不安起来。
人群中有人小声道:“是啊,当年木亚会用草药,卓英他们没指木桃叶是罗刹鬼前,木亚也曾救治过不少人。”
“都怪卓英龙勒波他们太过恶毒,实在不该这么对待木亚一家……”
戚峰道:“现在卓英那些人已经伏诛,韩青虽是报仇,可也犯了王法,他今天早上已经在大佛堂自尽!尸首都给扔进了泸江,所以木亚才带了佩佩回来,他们一家本好好的,却落得这个下场,你们不知道安分守己,还在这里做什么,是还想变本加厉把他们这对老少赶尽杀绝?”
大家听说韩青已死,十分震惊,听到后面,面带愧色,纷纷低头。
戚峰环顾周遭,指了指那矮胖子:“你,听见了没有!”
那人哆嗦:“知、知道了。”
戚峰道:“你小心点,以后若还敢这么胡作非为,我的拳头会教你做人!”
那矮胖子面无人色:“是,是……”转身就跑,戚峰又喝道:“回来!你刚才扔了石头,给我向木亚老爷子道歉!”
矮胖子抖了抖,终于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再不敢了!”
戚峰这才哼道:“滚吧。”
其他众人被训斥的面色各异,良久,陆陆续续有人向着小竹楼的方向合掌顶礼,这才离去。
戚峰进了主楼,见老木亚坐在火堆前,吧嗒吧嗒地掉泪。
佩佩不知何时醒了,从木床上扭身看向戚峰
戚峰走上前,向着木亚跪倒,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从今往后,您老人家只把我当作自己的亲孙儿就行了。我会代替韩青,好好地照看您跟佩佩的。”
外间薛放正下马,听到楼内声若洪钟的,却偏偏说的这句。
他不由一愣,顷刻才喃喃道:“这个傻子,真真的不开窍,人家要的哪里是个孙子……”
薛放本是担心戚峰弄不好,如今见已经无碍,索性不再入内。
正要带人打马往回走,跟随的士兵来报,他们才过来的路上,因为下雨,山石滑落,竟把路截断了。
若要回去,得由一条小径绕路,夜晚却不好走,少不得就在这村子里住上一宿。
当夜,众人只好将就挤在了木亚家的竹楼里,幸而是吊脚楼,地上并不很潮湿,士兵们便席地而睡。
木亚请薛放睡自己的床,薛放不肯,就只要了一床薄毯子铺在地上。
堂中的火一直都未曾熄灭,只有这样,才能把竹楼里的湿气赶走,很快士兵们发出了长长短短的鼾声,薛放却夜不能寐。
正思忖精舍那边是什么情形了,耳畔却听到佩佩的声音:“阿哥,你怎么不睡?”
戚峰一直守着那团火,见她出来便道:“我怕火灭了。我也不困,你睡吧。”
佩佩在他身旁坐了:“你怕我跟爷爷又走了吗?”
戚峰没想到她竟看出了自己的心意:“我……我答应过你哥哥会照顾……你们也别跑了好不好?”
佩佩歪头看他,大眼睛里含情脉脉,可却没有说什么。
戚峰被她看的心慌,赶忙又去拨火,嘴里道:“你以后和老爷子……也别住在这里,就跟着我吧,放心,我会把你们当家人一样看待,我也养得起。”
“家人。”佩佩喃喃了声,最终只把头靠在了戚峰的肩头。
戚峰竟一动也不敢动。
薛放假装睡着,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心里暗骂戚峰愚蠢。
这姑娘的心思人人皆知,只有这个傻子还要当木亚的“孙子”。
正在偷笑,薛放突然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人在窥视自己,他蓦地转身,却见栏杆外芭蕉叶动,竹林婆娑,并没有人。
次日清晨天还不亮,薛放便醒了。
他没惊动戚峰跟木亚爷孙,只带了自己的人出了村落。
那堵着路的大石还未挪开,幸而旁边乡民经过,打听到去大佛堂的小路。
这条路,却是两江三寨寨民们赶墟场的路,墟场对他们而言,便是中原地区的集市,今天正是日子,因为停了雨,路上来来往往都是寨民。背上的背篓里载着各种各样好些东西。
薛放只想快些赶回去,他很不放心杨仪,尤其是还有个俞星臣。
但是乡民们磕磕绊绊,加上山路上不好跑马,他只得耐着性子牵着马儿,跟那些乡民一同赶路。
好不容易出了小道,来到墟场所在,正好太阳升起,放眼看去,倒也算是琳琅满目。
薛放跟士兵们慢慢地自场中经过,随意扫量两侧的物件,忽地他看见地上一个竹筐内,摆放着好些绣品。
薛放出身高门,当然见过许多上等精致的绣物,对于这些乡野玩意儿本看不上,可是此处的绣品虽图案不算极雅致,但也别有一番意趣。
而且,这不单单是摆设,却像是一个贴身的布挂兜。
他盯着那个东西,不由自主地牵着马走了过去:“这是什么?”
耳畔传来些听不懂的话,薛放抬头,才见竹筐前是个摆夷族的少女,被他一看,两颊很快通红,用生硬的官话道:“袋、袋子……”又在腰间比划:“背着的……装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