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并没有真的上告,但两家从此自然结了仇。
按照康逢冬的说法,那夜,段家的大爷段宽,带了几个人冲入县衙,见人就杀,他们躲避不及,才遭遇毒手。
如今,段宽等人已经被关押在巡检司大牢,正在审讯,虽然一时没有招供,但也不会死咬很久。
俞星臣连连翻看证供,这侯队正办事儿倒是仔细,连同当日的验尸现场尸格都拿了来。俞星臣一一看过。
康家从主人连带仆妇,除了康逢冬一息尚存,康安痴痴呆呆,还有那耳聋眼瞎的看门老头子外,其他十二口皆惨遭毒手。
俞星臣虽然想细看,却又不忍细看,因为那些虽是白纸黑字,但上面所记录的死状……竟皆都是他闻所未闻,意外的惨烈。
县衙康昙书房里的那堵墙上的血字,跟面前的这些墨汁淋漓的字交织,逐渐地,面前的白纸黑字也变成了白纸血字!
那些血字张牙舞爪地向着他扑了过来。
俞星臣敛神,他摇头:“不对。”
侯队正正暗自在瞅他儒雅清俊的脸,心中猜测京内的人是不是都是这样俊秀出色的。
突然听了这两个字,侯队正忙问:“俞大人这是何意?”
俞星臣断然道:“凶手不可能是段家的人。”
侯队正眼神微变,干笑道:“俞大人,莫非你也听了那看门老头子的鬼话,以为是什么恶鬼索命?这怎么可能。”
“我并不相信什么恶鬼索命,”俞星臣把那些纸递给灵枢,拿在手上,他总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但我相信,杀害康昙的,另有其人。”
“这……”侯队正从灵枢手中接过那些供状尸格等,有些无奈。
俞星臣抬眸:“请转告周旅帅,我知道他是英明正直之人,想必也不愿意在康大人的案子上毁了自己名声、也对不起康昙在天之灵。请他不要着急定案,更不能屈打成招,否则,俞某人第一个不答应。”
侯队正目瞪口呆,他好容易劝住了周高南别跟这位钦差大人闹得太僵,没想到,现在角色调换,准备闹事的俨然是这位钦差了。
“那、我能不能问一声,俞大人凭什么如此肯定,真凶另有其人?”
俞星臣道:“因为,你们没法儿解释康昙的书房墙壁上,那以手写出的血诗!”
周高南很快听了侯队正的转述。
他一巴掌拍在桌上:“康二公子已经指认了,他还不信,又说这血诗如何,这不是很容易么?当然是段家的人握着康知县的手逼他写下的,亦或者是用别的法子逼迫所致。”
侯队正叹息:“俞大人坚称不可能。他说……他说那一定是康大人自己所写,绝不可能有任何外力佐助,也绝不可能是在任何被逼迫的情形下所写。”
“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俞大人好似是说,知县大人写那首诗的时候,是极快意……简单来说就是很高兴的。”
周高南窒息:“放屁!他还说不信什么恶鬼索命,谁会高兴的用磨破的手指去写那狗屁诗?要不是鬼上身,谁能干?他给我干一个试试看!”
侯队正道:“这位俞大人看来很坚持,旅帅,要好生想想如何料理后续才成。”
周高南皱眉:“本以为结案在望,又来给我横生枝节,不然……”他思来想去:“叫传令官来!”
津口,巡检司兵营。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外头等待的将官们腿都站麻了。
在这期间,里头叫换了无数盆水,然后换出来无数盆血水,那些换出来的盆内,时不时夹杂着别的东西,有时候是白绿之色,那是毒血溃化的脓液,有的是软烂的块状,那是割下来的已经溃烂的腐肉……简直让这些自诩受伤乃家常便饭的汉子们都不敢细看。
幸而狄小玉先前跟着斧头跑了出去,不然只怕她真要吓出病。
当里间响起刷刷的奇异响动的时候,起初没人往别的地方去想。
直到猜到那是在做什么。
毛骨悚然,有将官色变,有的想冲进去,有的却想赶紧离开。
幸而有薛放跟隋子云两位坐镇,他两个一言不发在门口的椅子上,像是两尊门神。
不过,薛放的用意可并不是防止他们这些人擅闯,而是——若英虎真的出意外,他得护着杨仪。
英虎是他打伤的,却给她来收拾烂摊子。
薛放心想:真不如当时直接打死。
又过了一个时辰。
这次坐不住的是薛放。
他起身走到门口,却给隋子云拦住。
“闪开。”薛放脸色一沉。
“旅帅,杨先生没出声叫人,咱们便不能进去。”
“他身子不好,你叫他连着撑两个时辰?我是怕他救不了人,自己先栽了。”
隋子云道:“旅帅,你忘了你先前跟我说什么了?”
薛放自问他时不时地就会口灿莲花,哪儿记得隋子云特指哪句。
隋子云道:“早上您到衙门,我问起狄将军的病症。你说的那句。”
——“他从不叫人失望。”
薛放倒退一步,仰头靠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