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娘大概是经历过这种事,并不很惊恐,只劈头盖脸又把两个孩子骂了一顿:“以后不许再玩这个!若是咬到了小安可怎么说?再敢弄我就打你们!”
大概是她骂的有些恨,一直不大出声的康安忽然道:“不、不关哥哥姐姐的事。不要骂哥哥姐姐。”
淑娘听他完整说了句话,转怒为喜:“小安,你能开口了?”
据淑娘说来,康昙虽是清正廉明的人,但是对家里人未免有些苛刻。
一则因为清贫困苦,人口又多,他偏不愿意操心这个,都交给内眷操持。而大太太虽把着钱,可在吃的上头却又掐的很仔细,那些吃用亏空,多得二姨娘去想法。
另一件事,康昙对儿女们十分严格,尤其是对三个公子,大公子康逢春就罢了,康逢冬跟康安,则是每日必得被康昙考问一阵,如果功课做的不好,或者回话回的不对,轻则戒尺,重则罚跪,一跪便是两个时辰打底儿。
淑娘不愿意说别人家的是非,尤其是对逝者,她尽量不掺杂自己的话,只把自己所见所听告知而已。
杨仪给康安诊过脉,小孩子的脉象短促而快,显然是受惊过度,之前周家也请了大夫给看,也说是惊吓所致,开了八宝惊风散,已经吃了几副,今日他既然主动开口说话,想必恢复之日有望。
淑娘沏了红茶,正在喝,有士兵前来,报说巡检司已经拿住了毒害康知县一家的真凶。
杨仪忙起身告辞,淑娘边送边说:“回头我包两包菌子,叫人给你送去。”
康安跟那两个娃儿站在门口,听见淑娘说“菌子”,他突然喃喃地冒出一句话来。
杨仪正疾步往外走,隐约听见一个字,急忙止步。
孩子的声音不高,淑娘甚至都没在意。
杨仪回头看向康安:“你方才……说什么?”
康安缩了缩脖子,死死低了头。
巡检司堂下,除了段家的大爷段宽外,其他几个恶形恶相的,自是那日薛放所擒的毛贼。
杨仪因没见过,不知何人。
薛放并没有在堂上,只周高南在审问。见杨仪到了,就把她拉到正堂屋后。
杨仪问:“那是些什么人?”
薛放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来云阳路上捉了几个不长眼的么?就是他们。”
之前薛放从县衙出来,送杨仪去周家,心里始终惦记着一件事。
如今康家的案子,所有线索、证供都已经齐备,甚至连那罪魁祸首鹅头菌都找了出来,唯独真正确凿的下毒之人,却仍未定。
俞星臣咬定说是康家的二姨娘。
但康逢冬说的好,二姨娘望子成龙,还只望着康逢冬能够出人头地,压大房一头,她又怎会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害。
除非……二姨娘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薛放回想那日他来云阳路上的情形。
先前出郦阳本就没带几个人,在泸江折损了几个,津口留了一大半给杨仪,此时他身边只带了四名亲随。
兴许正是因为人手少,那些毛贼才敢大模大样地出现。
当时看到贼人现身,薛放勒马冷眼。
为首的摸着下颌,色眼迷离,口角流涎:“昨晚的梦真真灵验,这不是现成的美人送到嘴边?”
原来他们不仅是因为看薛放带的人少才敢露头,还是色迷心窍。
薛放身后四个亲随哪里容得了这个,正要纵马上前,却给薛放制止。
他虽不语,却在心里盘算这几个人该怎么死。
不料那些贼徒以为他是怕了,另一个便恐吓道:“实跟你们说,前方云阳的康知县一家子都给咱们解决啦,你识趣的快快下马,哥哥们或看在你生得俊俏,会好好的疼……”
薛放听见提云阳康知县,这才开口:“你说什么,康知县灭门案,是你们干的?”
众贼有恃无恐,得意大笑:“骗你不成?姓康的几次三番为难我们,这下去见阎王,彻底消停了。”
这句话救了他们的性命。薛放一挥手:“要活的。”
根本不必十七郎出手,一刻钟不到,地上就横七竖八的,哀嚎不绝。
还有一人见势不妙想逃向山上,薛放打马上前,接过一名侍卫递过来的腰刀,向着那边直扔出去,刀柄正中那人后心,啪嗒,从半山上掉了下来。
薛放跟杨仪说道:“当时我来到云阳,正好姓段的两个在哪里受审,这些贼徒又只说自己是说大话,加上他们身上也背负命案,老周就先将他们收押了。”
“真是他们干的?”
“我本以为确实是他们胡吹大气,可总觉不放心。果然他们跟段宽说起康家的事情,显然是段宽买凶。”
当时薛放听周高南无意中说起段宽跟那几个毛贼“说话”,便更觉着异常。
那狱卒是故意去告诉段宽要被放出的消息,群贼听见自会反应,果然在他们的对话之中露出了马脚。
薛放道:“如今只能从他们嘴里撬出真相,到底是他们杀人,还是他们下毒。”
杨仪看了一眼正堂,说道:“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旅帅,先前我在周家要走的时候,康小公子说了一句话。”
康安的那句话淑娘没听见,杨仪只听见零星的字,再问,康安就不敢说了。
幸亏他旁边站着周家两个机灵孩子,两个小家伙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告诉杨仪:“小安说的是……”
——“姨娘说那是有毒的,不能吃,得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