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杨仪一眼,转身走了几步,却又停下。
回头:“等此处事罢,我也许会往春城一趟,然后回京覆命。”
薛放道:“你说这些做什么,等人留你?”
俞星臣看着杨仪:“杨先生没进过京吧?有没有意愿同我一块儿回京,看看那京城内繁华气象,鼎盛人物?”
杨仪的唇紧紧地抿在一起,她没法儿出声。
俞星臣明明没有挑明说什么,但这看似寒暄的话,对她来说却仿佛是一种不祥的预兆。
薛放显然把这话当作了无耻的“客套”,他皱眉,尽量让自己不那么粗鲁地回答道:“俞大人,别跟这里脱裤子放屁。要是他想进京,我还在这儿呢,我不会带他去?用得着你在这里花言巧语的?”
俞星臣看向薛放:“这么说杨先生会跟薛旅帅一起回京?”
薛放道:“我是说他愿意,你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么?”
俞星臣“哦”了声:“是我错领会了意思……抱歉。”
薛放道:“你今儿道的谦有点多,仿佛昏了头,趁早忙你的去吧,这里没人愿意听这些。”
俞星臣竟不生气,微微一笑,仪态极佳颔首转身,跟灵枢众人一起去了。
目送他离开,薛放跟杨仪道:“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很可笑?自说自话,没完没了。”
杨仪低着头没答应。
薛放道:“怎么了,你听见我说什么了没有?”
杨仪勉强应道:“听、听见了。旅帅……我有点不太舒服。”
薛放赶忙扶住她:“我就说呢,从你来到现在一直就没停过脚。嬷嬷就不该放你过来。觉着怎么样?”
杨仪本来不想如何,但无可奈何,心中的惊悸感,让她身上的那种不适越发加倍,她只能半靠在薛放的臂上。
闭上双眼深呼吸,杨仪如同找救命之物似的,低头在自己的袋子内一顿扒拉。
终于找出了两颗丹药,一颗顺气扶衰丸,一颗凝神内消丸,匆匆忙忙咬碎了咽下。
薛放望着她动作,又看着她如冰雪的脸色:“你真是……”他不好就再拿她的身体取笑,就只说:“你这袋子才是真的包罗万象救苦救难呢,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拿出来?”
杨仪这次来到云阳,只有隋子云派的随身护送的人,她并没有让屠竹跟斧头跟着,甚至豆子也都留在了津口。
薛放只能就近扶她进了巡检司,找了一处花厅让她暂时歇息。
杨仪喝了半杯热水,吃了的药有些效用,她渐渐镇定。
于是叫薛放去看周旅帅审案,知道详细后好回来告诉她。
薛放见她安稳,何况又是在衙门里,便交代了两个侍从,自己去找周高南了。
正周旅帅折腾的累了,叫人把昏厥的段宽跟那一个个断筋折骨血淋淋的囚徒扔回牢房。
主簿把记录的各种口供之类送了上来请他过目。
周高南扫了两眼,放在旁边。
直到看薛放进来,才又振作精神。
康昙知县的案子,过程便是如此:康家跟段家交恶,段大爷暗中买凶,那两个强贼暗夜潜入,往康家的菜汤内加了鹅头菌。
那鹅头菌服下后,会产生各种幻象,据说那些幻象会因为人心之中的各种想法、欲望之类而有所不同。
比如康逢冬自己诉说,所谓的那些长着尖锐长腿的蜈蚣,其实不是别的,正是他所讨厌的人面子树落下的树叶,有的打在窗上,有的滚进房中。
他向来是个极害怕父亲训诫的,又被姨娘时常的叮嘱教导,庶出之身,自强而自卑。
这夜被那鹅头菌的毒左右,竟以为所遇到的人都是狰狞鬼怪,而他斩妖除魔,所向披靡,便是他平时压抑自我,如今却放出了心底的妖魔。
其他也自解释的通了,薛放在大公子康逢春房中发现的那浴桶中的剪刀,再加上大公子身上并没有其他外伤,可以推测那伤是他自己所为。至于大公子为何做出这种举动,自也有一个原因。
大小姐康夏,素来极看重美貌,中毒之后,把脸刮花而不自知,毕竟在她看来,那些流出的血,都是灿若云霞的上乘胭脂,助了她的美貌而已。
康知县的症状,就如俞星臣所分析,当时康知县已经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昼,故而在那种仿佛酒醉的情形下,身处了王维的“书事”的氛围中。
康昙意兴飞扬,在墙壁上题下那首他最喜爱的诗,也正因为是鹅头菌的毒让他身不由己,这才超出了他素日的书法范畴,写出了比俞星臣还要高明的字。
周高南说完后,对薛放道:“大体就是如此了。我本来以为杀人之举是这些该死的强贼所为,可是……从刀刺手法,到路上血迹分析,该确实是康二公子。可是若真如此上报,我却担心对于康知县的名声有损。”
薛放道:“有损?哼,人都死了,何必管他,何况后宅弄成这个样子,难道他就没有一点儿责任?”
见周高南面有难色,薛放一想:“你要拿不定主意,就去问那个……毕竟他在这里,你要是擅作主张,兴许他还不高兴要拿你的错呢。不如把他拉下水。”
周高南眼睛微亮:“好主意,他跟康知县极好,嗯,且看他准备如此处置吧。”
商议定了此事,周高南又皱眉:“差点忘了,还有一件,我百般拷打,这些贼都不承认动手,那么是谁刺伤了康二公子呢?”
薛放垂眸:“这个……就不用太计较,也许是康大人反抗之时无意中刺伤,也未可知。”
周高南张口:“但,”才要说,看着薛放面色,忽然改口:“你说的对,定然是如此的。”
这一件又定下来。
薛放道:“说来造成这所有的,是段家跟康家两家的恩怨,你有没有问明白,到底是为何让明明可以联姻的两家反目成仇?”
周高南道:“说来有点怪,段宽被上了夹棍后,只说了句……他已经告诉了俞大人,就昏死了。我便没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