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将药粉撒在它伤口内外,又自搭帕里翻出了一卷白色略硬的细丝。
薛放瞅了一眼那圆紫之物:“就是这个东西作祟?你拿的这又是什么?怎么不像是寻常的丝线。”
杨仪穿针引线:“这是桑白皮制成的,桑白皮凉血消肿,对伤口有好处,以后也免了拆线。”
噗噗,她飞快地开始给老虎缝合。
薛放道:“你这女红的本事倒也出色。”
他本是随口一句。
杨仪的手随着一抖,却并未停下。
薛放看出她的不自在,忙亡羊补牢地说:“这老虎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肚子上给你留下这个记号,怪好看的。”
杨仪一笑,鼻尖的汗随之洒落。
薛放看在眼里,挽起自己的袖子要去给她擦,还没碰到她的脸突然又意识到这行为太过了。
他忙转过身不再看杨仪,只望着面前的老虎。
却见白老虎眯着眼睛,经过方才那番苦痛折磨,此刻的白老虎,却仿佛透出几分安详坦然,似乎知道自己求的人已经帮它解决了心腹大患,它终于可以安心睡一会儿了。
等杨仪终于把线尾系好,她已经跪不住了,直接跌坐地上。
薛放扶住她:“好了?”
杨仪点点头,却望着那老虎,那白老虎正也慢慢抬头回望着她,蓝色的眼珠里流露几分恬然安详。
白老虎站起来,起初还打了个趔趄,但很快它迈步往旁边沟谷里走去,将没入草丛中前,它又回头看了一眼。
薛放挡着杨仪,直到那老虎彻底离开,才将她抱起来。
此刻队伍之中,众人都见了这一幕,简直宛如神迹,斧头最为激动:“我我,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相信,等回了京内说给那些人知道,怕不把他们吓死。”
薛放只叫拿了水囊过来,倒水给杨仪喝,又给她冲手上的血迹。
杨仪身上都已经湿透,两条腿因为跪的太久也麻木了,锁子甲披在身上,犹如一面渔网。
薛放看着她湿淋淋的头发跟脸容,再加上这硕大的锁子甲罩住,竟觉着这有点像是被人用网捞上来的……鲛人。
甚美。
时候不早,队伍重新向前出发,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却惊见前方路上,不知为何竟有许多大石跟断折的树挡着,抬头看,像是从山崖上掉下来的。
此刻天色微黑,这些东西一时间显然挪不开,正打算不如原地安置,等明日再做打算,远远地却仿佛有乐声传来。
薛放命人去探查,不多时那小兵回来,跪地道:“旅帅,原来旁边就是俇族的村寨,他们今晚要娶亲,正摆宴席。”
薛放正觉着杨仪为那老虎殚精竭虑,在此处安营他们是不妨事,对她却不甚妥当。闻言道:“正好去借宿。”
于是大家转道,从旁侧小道而行,不到两刻钟便到了村寨,只见前方火光点点,一路绵延,伴随乐声,犹如误入桃花源。
正走着,前方有人喝道:“什么人!”
前锋上前报说:“郦阳巡检司薛旅帅,打此地经过,前方大石挡住路不得行,在此借宿一宿。”
出声的正是本地寨民,听他们说“巡检司”,脸色便不大好。
薛放纵马上前:“怎么了?”
忽然又有几个寨民走来,为首是个白须老者,喝退那两人,向着薛放行礼道:“不知道官爷来到小寨,请进内喝杯水酒。”
老者亲自接了大家入堂内落座,问起薛放从何而来,听闻是从永锡镇方向,神情有些许微妙变化。
他身后几个青壮年,脸上的恼色更是掩不住。
其中有一个人嘀咕了一句,却不是官话。
薛放哼道:“他在说什么?”
那老者慌忙打圆场,急着将那些青年都赶了出去。
此时,杨仪也已经下了车。
她先前在车中揉了半天的腿,气血才通。
下车后看到许多俇族服饰的男男女女时不时经过,倒也新奇。
忽然几个小孩子跑来,有一个差点撞到了杨仪,斧头赶忙道:“好生点,撞坏我们杨先生,有你受的。”
孩子们向着斧头扮鬼脸,斧头叉腰叫道:“调皮鬼们还不信呢,我们先生才在路上救了一只大老虎,你们能吗?”
不远处,有好些人聚集着正看热闹,有一人听见斧头的话,赶忙跑过来:“小孩,你刚才说什么?”
斧头道:“谁是小孩,我是斧头大爷。你没听清?我们先生才在来的路上,遇到那么大一只白老虎挡路,还以为它要伤人呢,你猜怎么着……”
斧头才经历了那样离奇的事情,巴不得跟人大说特说,一看有个来问的,顿时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那问话的人听得真切,赶忙回头嚷嚷了一句,刹那间,又好几个人都围了过来,斧头看听众加多,越发得意,却又担心他们以为自己夸大其词,便道:“我可不是说谎,我们整队人都看见了。对了,你们在这里住着,难道没见过那只很大的白老虎?眼珠是蓝的!”
那问话的人却没空回答他,而是如风一般跑到寨子内堂,也不管薛放正在里头,便指手画脚地跟那老者说了一通。
那老者本是这俇族寨内的长老,德高望重,对薛放也是外热而内冷地应付,突然听了这话,顿时变了脸色,忙转头看向薛放:“官爷刚才路上,遇到那只白虎了?”
薛放道:“怎么,有什么不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