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俞星臣说完后,杨仪长长地舒了口气,但很快她又盯着俞星臣:“此话当真,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人。”
俞星臣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在你心中,我就这么不值信任?”
杨仪没回答,而只是轻蔑地笑了两声。就仿佛他问的本是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
俞星臣简直后悔自己这么快便告诉了他薛放无事。
本是好意为她着想,她却竟防贼一样看待自己。
他真想直接拂袖离开。
“杨仪,你觉着我有必要跟你说这个谎话?”
“我可不敢小觑俞大人分毫。谁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杨仪缓缓起身,“比如,这是何处,你要带我去哪里。”
俞星臣负手道:“这是密江之上,北上的水路。”
杨仪顿时明白了:“你是要回京,你……也想带我回去?”
俞星臣坦然:“不错。”
杨仪低头咳了声:“为什么。是、有人叫你这么做?”
“是我自己的意思。”
“你?”杨仪抬头,细细的眉皱蹙着。
俞星臣将目光从她莹白的脸上转开:“登老爷向来对我甚好,为他找回一直挂心的女儿……也算是我投桃报李吧。”
杨仪直直地看了他半晌:“你说真的?”
这确实不是俞星臣心里的话,他瞥了杨仪一眼:“不然呢。”
“说实话,”杨仪道:“我一个字都不信。”
她不再理会俞星臣,试着下地。
双足才落地,只觉头晕比先前更甚,她此刻的体质,平地还要发晕呢,何况是在船上。
这次俞星臣没有着急去扶她,而是冷眼旁观。
杨仪起身瞬间,突然僵住,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身上竟是穿着一件女装,而头发竟是散开的,她受惊不浅,往后一退,跌坐回榻上,底下的裙子刷地随着散开。
“这是、什么?”杨仪惊愕地问,仿佛不认得自己。
俞星臣道:“这是你本该穿着的衣裙。”
杨仪又惊又怒,乱翻一阵,却又稍微安心。
她才发现原来这些衣裙,都是套在她原本的袍服之外的,因她身形过于单薄,纵然多加了两件,都丝毫不觉臃肿违和。
俞星臣淡淡地说道:“本来想找个丫头伺候,只是怕急切间找不到可靠之人,所以只能权益如此,待会儿叫人再送几件衣裙,你自己换上便是。”
“我不换,不必劳烦!”杨仪不知该怎么形容俞星臣了,他怎么竟有闲心干这些惹人厌烦又无用的事,等等……
忽然杨仪反应过来:“你、是怕有人认出我,所以特意给我弄这些的?”
俞星臣见她竟自己明白了,倒也没有隐瞒:“虽说杨易已死,但先前薛十七郎为你,弄的那样大阵仗,整个羁縻州的马帮之人几乎都知道您‘杨先生’,在那龙蛇混杂之地,若不乔装一番,为人察觉,岂不是坏了你的替罪大事么?”
杨仪道:“你怎么不说是怕人发现,也坏了你俞大人的好事。”
俞星臣冷哼了声:“杨仪,你不用跟我这般横眉竖眼的,我知道你不想离开羁縻州,你还惦记着薛十七郎是不是?大约,是想有什么机会便仍回他身旁去?恐怕人家可没这般记挂着你。”
“我为什么指望他记挂我?可我若不惦记他,难道要惦记那些佛口蛇心、嘴甜心苦的人?”
俞星臣顿时听出她话中又有针对之意,转身就要走,可忽然止步:“我劝你别不知好歹,这次若不是我,你早就就算计的死在监军所,尸骨无存了。”
杨仪坐了会儿,正觉着不适,下意识要去找自己的花布袋。
可突然想到,那已经给了屠竹,让他转交薛放了……只是不知道他到底给了没有。
她恍了恍神,想到从此兴许见不着薛放了,心里一阵寒冷:“从我进监军所的那一刻,我就没想过会活着出来,何况我并没求你相救,俞大人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好,就算我自作多情,那我索性好人做到底,就把你送回杨家。你也不用谢我,只好好地随我回去就是了。”
他分明知道杨仪不肯回去,便故意这样刺她罢了。
杨仪捏着衣领口,眉头微蹙,似咳非咳。
俞星臣看看她,又看看桌上的茶,本想叫她去自己去弄,可望着杨仪发白的唇色,俞星臣心想:“罢了,我又何必跟个生了病爱赌气使性子的弱女子一般见识……”
于是自己过去,倒了一杯水,送到杨仪跟前。
杨仪看了看他送过来的水,并没接。
俞星臣道:“怎么,是怕我在水里下毒?”想到在笏山监军所,她嫌弃自己拿过的药脏,顿时刺心,便把茶水往地上一泼:“看来你是不渴。”
等俞星臣拂袖离开,杨仪才又起身,自己缓缓走到桌边,倒了一口茶喝。
她不知道自己离开笏山多远了,不过方才听俞星臣的话,好像已经出了羁縻州。
望着身上的女装,杨仪一阵烦恶,忙解开衣带裙子,脱下来扔在地上,又将头发迅速梳成一个髻,因没有网巾,便找了块帕子暂时系了。
方才她醒来的时候,大概是清晨,因为船舱内逐渐明亮起来。
杨仪养了会儿神,觉着好过了许多,心里也把先前的事更想清楚了……她有点后悔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