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仵作的妻子被一个妇人扶着,大声叫喊着,却得不到丈夫的回应,她似乎意识到回天乏术,踉踉跄跄几乎摔倒在地。
王参军一摆手,两个士兵上前扶着。
那女人却推开士兵,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气力,猛地冲到沈仵作跟前。
低头望着昨日还好端端的丈夫如今直挺挺横死眼前,妇人的手颤抖着抓住他:“你起来,起来……我不信,我不信!”
王参军只得说道:“沈仵作已经、去了,娘子还是节哀……”
“我不信!”妇人声嘶力竭:“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好好地为什么丢了我们娘儿俩去了!”
那小孩子才只有四五岁,磕磕绊绊赶过来,似乎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见母亲哭的吓人,就也放声大哭起来。
孤儿寡母,如此凄惨,周围的百姓们也都忍不住感伤。
萧太康亲自走了过来:“沈夫人,莫要过于哀恸,看着孩子吧。”
妇人听到他的声音,抬头看向萧太康:“萧大人!”她如同找到了浮木一般:“萧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了?沈暂为什么就死了?昨晚上……昨晚上你们那么着急叫他去衙门干什么?到底是谁害死了他!”
王参军方才听见了杨仪跟陈献的话:“沈家娘子,没有人害沈仵作,是他自寻短见的。”
“自寻短见?”妇人呆了呆,旋即厉声叫道:“不可能!他绝不会狠心丢下我们娘两!”
“这位从仵作已经验过了。”王参军指了指杨仪,“娘子还是别……”
妇人瞪向杨仪,忽然叫道:“不对,你验的不对!他不会抛下我们!你凭什么这么说!”
薛放踏前一步挡住杨仪:“他若不是自杀,又怎么会留遗言。”
“什么遗言?”
陈献将那张纸给妇人看,妇人却不识字:“这、这是什么?”
王参军刚要告诉她,“住口,”萧太康却阻止了他。
萧太康对妇人道:“沈夫人,你只管放心,这案子我们会仔细核对查验的……”
“这到底写得是什么?为什么要说他自杀?”妇人却看出萧太康不想告知自己:“萧大人,沈暂一直跟着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不明不白的死了,你可不能不管!”
“自做孽,不可活”?
这种话怎么好告诉沈家娘子,这可怜的妇人已经够受打击的了。
萧太康沉声道:“我自然知道。”
人越来越多了,萧太康命先把尸首带回巡检司。
回到了照县巡检司,陈献先问:“从之,这沈仵作当真是自缢?”
杨仪道:“他身上并无别的伤痕,只有颈间一道深痕,如果是被人所迫,身上自然会留下打斗痕迹,尤其是双手绝不可能一点伤都没有。再者,假如不是自缢,他一定会竭力挣扎,颈间的痕迹会跟自缢大不同……你试想想,倘若绳子勒着你的脖子,你会如何?”
陈献看看自己的手:“我当然会尽快把绳子弄开。”
“对,”杨仪点头:“若是情急手乱抓的时候,颈间也不可能不留抓痕。”
“会不会是……被打晕了,不不,打晕了也还是会留痕迹的,”陈献思忖着:“那会不会是被什么药迷晕了之后伪造现场。”
杨仪摇头:“如果是事先被药迷晕了之类,痕迹只会独一的一条,因为晕厥之人丁点挣扎都不会有,但是沈仵作颈间是有轻微绳索擦伤的,证明他自缢之时还是清醒的。而且……如果真的服了药,喘气、血流之类都会微弱缓慢,那他脖子上的勒痕就不会这样深色青紫,颜色会很淡。”
陈献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受教了。”
他们说着的时候,萧太康在旁边听着,一言不发。
忽然王参军从外进来:“旅帅,沈仵作的娘子在门口吵嚷不休。”
萧太康道:“让她进来,好生安置。”
王参军往外的时候,小闫主簿从外急急进来:“怎么听说沈暂出事了?”
昨夜萧太康叫他去后桥处理孙五打人的事,他早早启程,谁知到了半路,便给王参军派的人追上,要他快些回衙门配合调查。
正往回赶,就又听闻沈暂出事。
“你来的正好,”萧太康把那张沈仵作的“遗书”给他看:“你认一认这是不是他的字?”
小闫主簿接过来,犹豫不决:“看着像,可……这是什么意思?”
——自做孽,不可活。
这话并不难懂。
如果是别人所说,那被说的人必定干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之事。
可如果是沈暂留给他自己的遗言……再加上目前他们所面对的飞尸案,沈仵作的这六个字,简直如同罪行招认。
而他偏偏又是自杀的。
难不成是因为昨夜召他来说话,他意识到罪行暴露,所以才选择了畏罪自杀?
薛放,陈献,甚至萧太康,甚至王参军,心里几乎都在猜测。
可是一时没有人开口。
沉默中,杨仪道:“萧旅帅,我想再去将沈仵作的尸身细看一遍,不知可否。”
萧太康看她,欲言又止:“你……好。”他顿了顿,吩咐小闫主簿,叫他领杨仪前去验房。
陈献赶在薛放之前起身:“我陪从之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