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在那之后不多久,一日天气晴好,杨仪出去散步。正好见伺候杨甯的丫头冬儿跟嬷嬷经过,杨仪不愿同他们照面,就躲在紫藤花架后。
只听冬儿说道:“这小侯爷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这才几天,又闯祸了。”
嬷嬷道:“这次又把顺天府那什么王公子打断了一条胳膊。弄得顺天府去侯府讨说法呢。哎哟,将来咱们姑娘若是嫁过去,还不知道能不能管得了。”
冬儿“嘘”了声:“别说这话,姑娘不喜欢的。对了,那王公子是不是之前求娶大小姐的?”
“怪道听着这个名字熟悉,可不就是他?听说这个人也不是个好货色,兴许是真招惹了小侯爷吧,打就打吧,没有弄出人命就行。”
冬儿不解:“之前这王公子来提亲,虽说他们家门第不高,但也说的过去,怎么反而是大老爷拦着,按理说这是二房的事,大老爷不该多管吧。”
嬷嬷道:“你不知道,大老爷是想……”她压低声音叽咕了几句,“姨娘原本觉着这姓王的就挺好,可大老爷的打算……”
再往后,就是俞星臣了。
杨仪理所应当的以为,她跟俞星臣的婚配,应该是杨登跟杨达商议出来的。
而这一次孙婆子跟小连说有人提亲,杨仪回想起这些旧事,便知道那登门的多半是姓王的那家子。
不知不觉将到了老太太的上房,她因为只顾想事情,走的很慢,脚步极轻。
将到跨院,才迈步,就听到院内有说话的声音。
是杨登:“我以为大哥拒绝了王主簿派的媒人,是因为知道他家里家风不好,或者门第不高,没想到大哥竟是这样想法。”
杨登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怨怼,跟不敢过分的愤怒。
杨仪很惊讶,急忙止步。
“你这是什么语气?”杨达开了口:“我这想法有什么不妥?”
杨登哼了声,并没说话。
“从人物,家世,身份,哪点配不上?不比那王家的小子高上百倍?”杨达也冷哼了声:“老二,你不要想不开,这门亲事,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杨登道:“好处?请大爷恕我驽钝,我看不出什么好处。”
“你……”杨达瞪着他:“你别顽固不化,当年为了个身份卑贱的女子,葬送了大好前程,至今还在太医院里受人的气,如今这改命的机会就在眼前,你有什么死犟不回头的?”
“不是我死犟,”杨登向来很敬畏杨达,极少顶嘴,但是这次竟一番常态:“仪儿不能给人做妾!”
这一句话响起,把杨仪震住。
“你嚷什么?”杨达动了怒:“我难道能害她?当林院首的妾室有什么不妥?那可是四品的官,堂堂太医院首座,岂是那种不入流的主簿、管事之类能比的?”
杨登默然:“大哥是想巴结林院首,又何必说别的。”
“你……”杨达窒息:“像是你这样不懂算计,不会手段的,要不是我看着,你还能在太医院呆的下去?如今我一心为咱们杨家谋划,你反而说我巴结……你不巴结,像是这般,杨家不出几年就都完了!”
“要仪儿去给人做妾,杨家就好了?”杨登扭开头:“能不能立足,凭的是自己的本事,把女儿往火坑里推算什么?”
杨达怒视着他,突然冷笑:“是,不屑巴结,不屑逢迎,你自然最有本事了,你最大的本事就是娶了一个漕运司使家的小姐,靠着她们家的钱,撑着二房的花销,你的本事我实在赶不上!”
杨登的脸涨红。
“我是因为林院首问起了杨仪,觉着是个好机会,才想撮合这门亲事,倘若你真牛心不肯,那毕竟不是我的女儿,我也没有法子!将来只怕你我都没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杨达冷哼了声,拂袖而去。
杨登长长地吁了口气,心情却仍极沉重。
门外,杨仪听着这一切。
前世的一点疑惑,总算解开了。
原来大老爷拦住王家提亲的缘故在这里,原来杨登跟杨达争执,竟然是为了此事。
她从没想过,为她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亲事竟然也能一波三折。
原来她竟差一点去给人当了妾。
这么看来,前世嫁给俞星臣,确实是她“高攀”了。
杨仪苦笑。
次日清早,有户部主事家人登门,原来他们家里还不足一岁的小公子,竟在后颈上生了一个大包,不知何故,请了太医查看,不敢动手,唯恐伤及性命。
只听闻杨仪最擅长别人所不能治的病症,故而特登门相请。
老太太面有难色,之前应允夏家太太,是因为两家还算有点交情,可是跟户部的人素无往来,万一杨仪失手或者弄差了……
老夫人只应付:“先前她不过是运气,碰巧看好了几个人,其实又并不是正经大夫,我也训过几次,不许她胡闹。府里不如还是另请高明的太医为要。”
主事府的管事一再恳求:“小少爷日夜不能安睡,奶都少吃,我们阖府的人也都为此事寝食不安,好歹叫姑娘去看一眼,能不能的,姑娘说一声,我们也心里有数,再去请别人就是了!”
老夫人命人去叫杨仪来,当面询问她,其实已经叫丫头暗中叮嘱,想叫杨仪拒绝。
毕竟又是事关孩童的病症,人家说了太医都没有把握,她一个姑娘家……别真惹出祸来。
谁知杨仪道:“我去看看就是了,能治就治,我不能,便请别人。”
那管事大喜:“大小姐说的是正理。”
老太太心中微怒,却还得叮嘱:“你年轻,见的毕竟还少,务必小心,自己闯了祸事小,万一耽搁了人家的病症却是大了。”
杨仪欠身:“您放心。我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