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将那纸卷展开的时候,杨仪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画纸上,是一个人的头。
确切地说,是个被“切开”的人头。
画上所展示的,只是他的“侧面”,却无比详尽。
这是一个只有半边侧脸的,被切开露出了脑仁的头颅。
凑近细看,脑颅内部的构造十分清晰。
甚至,比杨仪之前给薛放俞星臣画的更详细十倍不止。
杨仪双眼发直,不能形容心头震惊:“这是……真是闻公子画的?可……”
她本来想问闻北蓟怎么会把脑仁的构造画的这样详细……但又一想,他本来就是个不能以常理测度的少年。
杨仪一边看,一边喃喃:“这怎么会在……陈旅帅手里?”
陈献道:“上次我要离京,他拿了这个东西给我,说叫我帮忙留着,怕留在家里,被丫头们以为是什么不好的东西给扔了。他还说……”
陈十九郎回头看着闻北蓟平静而死寂的脸容。
当时的闻北蓟,还是活的。
陈献把他给的这些东西打量了一遍:“这鬼画符是什么?”
闻北蓟道:“是……说了你也不懂。”
“呸,不懂你给我干什么?是觉着老子晚上没东西点火?”
“十九哥,别说笑,我正是怕丫头们不懂事给我弄坏了,才特意给你帮我存着的,”闻北蓟笑道:“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样,就是……就是有时候突然感觉到,就想要画出来。”
陈献皱眉望了他片刻:“你啊,有时候乖得很,有时候却怪的令人无法可想。”他把这卷纸张小心收起来,问:“你想叫我给你存多久?”
闻北蓟想了想:“总之十九哥先留着,这个也许永远用不着,也许很快就用得上,”
陈献道:“臭小子,你跟我打哑谜呢?”
闻北蓟笑:“总之,假如真的到那一天,我想大概我画的……不至于就是子虚乌有之物。”
陈十九郎似懂非懂:“你画这个,也没有人会看啊。”
“会有的。”
“是谁?”
闻北蓟忖度:“若说这世上会有人看懂,我想应该就是仪姐姐。”
陈献失声笑道:“杨仪?你画了天书,她能看懂,她是神仙还是鬼怪?”
闻北蓟只用无辜的眼神望着他。
陈献跟他对视了片刻,叹气:“行吧,既然你相信她,那我就给你留着……可什么时候能给她?”
闻北蓟回答:“十九哥,真到那会儿,你自然就知道了。”
当时闻北蓟的表情,让陈献无法形容,但陈献却没有深究,也许是因为,那会儿他从闻北蓟的脸上看出了一点不同寻常,而他不想去面对。
杨仪细看手上画卷。
起初,她只看到这画的是脑颅内的图,但很快,她看出了不同。
从第一个图,向下,就在她方才跟秦仵作说的那像是杏仁之物的位置,那原本的小杏仁体,产生了变化。
它逐渐的变大,开始挤压周围,而就在杏仁体发生变化之时,那画上的人半张脸也随之而变,他露出愤怒的表情。
杏仁体越大,画上人脸就越狰狞,乃至到了最后一张图,那张脸已经不似人形,恍若鬼怪。
怪不得陈十九郎也看不懂。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陈献问。
“是……”杨仪从第一张看到最后一张:“是病变。”
“病、变?”陈十九郎觉着这词新奇。
杨仪望着那小小的杏仁核,道:“是他的脑发生了病变,挤压到周围,引发了五感六识……乃至他的情绪的变化。”
陈献若有所思:“哦,这个人的脸越来越难看,是因为这个原因?”
杨仪道:“是。”
最后一张,应该就是失控。
杨仪微微闭上双眼,想到王六头顶的针,想到王六说“救”。
当时他们都不懂王六的意思,后来因确定有人给王六插了针,还以为王六想说从凶手的手中“救”他,现在看来,王六……应该也是跟闻北蓟一样,是因为病发无法自控而想要有人救他。
若按照这图上所示,闻北蓟便是知道了王六脑中有患,意图解决,他刺入王六脑中的那根银针,是为了压制王六病变的杏仁体,不料仍是功亏一篑。
可是,闻北蓟竟能把人的脑仁画的如此详细,假如……假如……
杨仪看那些画册,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乃至面部表情从平静到狰狞,一一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