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笔顷刻取来,杨仪思忖半晌,先写了两副方子,分别是四物汤一副加减黄柏苍术等,用以养血补阴,活血化瘀,尤其益于湿热犯筋骨之症。
茯苓补心汤一副,则治心气不足,调理心肺上行之气,又在底下注明了如何服用,几时服用等等。
杨仪双手将药方呈上:“这两副药,照方子所写服用,三天内便可见效用。”
扈远侯接了过来,见字迹隽秀,写得明白公正,心中又是叹服。
艾夫人则惊喜地问:“三天?”
杨仪道:“这只是内调气血的,等调好了侯爷的上下元气,便是有了根本,再去除其他杂症便容易了。”
说完了这些,杨仪道:“侯爷的这病症,应该是之前受了阴寒留下的,不知……”
扈远侯闻言一笑,把药方交给艾夫人,自己说道:“你大概也听说了,我先前在北地镇守,那里最是气候阴冷,腿疼的毛病就是从那时候落下的,只是最开始轻微,不以为意,只是近年来一年比一年更厉害起来。”
杨仪颔首,心里想起的,却是薛放之前在自己家里屋顶上的举止,心想是不是也回去再给他细看看,别落了什么内症病根。
这日直到傍晚,雨才慢慢停了,杨佑持来接杨仪回去。
杨二爷满面惊喜,迫不及待地又跟杨仪说了一件事。
原来那长安街上的铺子,鸿胪寺崔丞那边儿给了开价,竟是意想不到的低,才只有四百两银子,杨佑持把那边的铺户打听了一圈,这个价钱比那些至少低了三分之一。
杨仪听后却疑惑:“那里明明是好地段,为什么这样便宜?”
但虽说便宜,却仍是超出他们的预算。
杨佑持道:“好妹妹,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心想总不会有什么诈吧,但一来这是薛侯爷给介绍的,他总不敢公然蒙骗人,二来这崔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干不出这事儿,我已经跟崔家的人接洽了,他们说,本来不能给这个价钱,只是一来……急着出手,二来知道咱们是开药铺子,又冲着大妹妹你的名头,宁肯少要些,结个善缘。”
杨仪听的笑道:“竟能这样?”
“可不是吗?他们催着要签合同,我心想着还得跟你商议商议,就拖到了明日,可我这心里还七上八下的呢,这么合适的地方跟价钱,打着灯笼难找,我也怕错过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杨佑持说着,又道:“方才我还特意问了扈远侯这可不可靠,扈远侯只叫我放手去做就行了。你看,有了老侯爷的背书,我们是不是……”
杨仪把自己手边的钱打算了打算,总觉着不够,就问小甘。
小甘道:“之前赵家给的是一百两银子,梁家给了二十两,后来夏家的陈夫人也命人给了五十两并些缎子之类,花的有限,这些加起来差不多一百六七十两。”
杨仪道:“这不够。”
小甘小声道:“还有宫内太后娘娘赐给的宫钱呢,那可是黄金的,可惜姑娘分了一大半了。不过,叫二爷打听打听这宫钱的市价,应该也够了吧?毕竟是宫内的东西……总比金子还值些钱……”
杨仪便探头询问杨佑持。
杨佑持先前侧着耳朵听,听他们两个算账,笑道:“妹妹别为难,我跟你嫂子手头上加起来也有二三百两了。已经差不多可以的。虽说超出咱们的预计,但那铺子的地头实在是好!你要愿意,我先把这铺子定下来再说。”
一路打着响算盘回到了杨府,晚上杨仪在灯下打量那几个宫钱,竟也生出了几分“钱到用处方恨少”的感觉。
但是想了一会儿,突然莫名想起海州的事,心里一乱,就把宫钱推到旁边去了。
次日,杨佑维已经好了,跟杨仪一并前往太医院。
路上,杨佑维跟杨仪说了一件事,原来昨日杨仪不在家里,王娘子上门来寻扑了空。
门上的人因为上次付逍跟晓风来,他们狗眼看人低的,曾被训斥过,故而这次格外和颜悦色。
王娘子听说杨仪不在家里,满面失望。
门上人就说:“我们大公子也在家里,你是不是有什么病症?”
王娘子听闻,才报了自己是谁,只说也跟大公子认得的,请劳烦传话——等杨侍医回来,说她找杨侍医有一件事。
门上向内告诉了杨佑维,杨佑维因给王娘子治过伤,便叫人问她何事。
谁知王娘子支支唔唔说不出来,竟流着泪走了。
杨佑维心里疑惑,打发人去巡检司询问,才知道了缘故。
把情形告诉了杨仪,杨佑维低低道:“她因怀了那贼人的胎,说是想求一副药,可以去胎的。”
杨仪闻言先是一惊,继而皱眉沉吟。
“妹妹……可是不愿沾手?”杨佑维试着问。
在杨佑维看来,再怎么样,杨仪也只是个没出阁的女孩儿,还没有嫁,先给人堕胎,这未免……
杨仪摇头道:“哥哥不晓得我的心意。我……知道此事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若非逼于绝境,她又怎会如此。”
“那你的意思是?”
“我理解她的决定,也不会干涉,”杨仪低着头,缓慢地说道:“但是我也不能助她。这只是出于我的私心,而不是大夫的身份。”
她看向杨佑维。
毕竟相处了这么久,杨佑维若有所觉——不是出于大夫的身份?
倘若只是大夫的身份,她应该就会答应帮忙了?
“我明白了,”杨佑维颔首:“好……你放心,这副药,我给她开。”
杨仪的眸中透出几分感激之色。
杨佑维却发现她的眼睛里竟好像有薄薄的泪涌。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甚至不怎么相识的妇人的胎,会引得杨仪这般失态,但他能感受到杨仪的那种一言难尽的心情。
杨佑维轻轻地在杨仪肩头拍了拍:“不要紧。别担心,问心无愧,顺自其然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