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是海宁金知府跟前管事, 十分谨慎客气, 先提起了巫知县的不幸殒身, 叹息半晌。
俞星臣又当面谢了先前调兵之事。
管事含笑道:“若说起先前调兵的事, 若非知道是俞巡检的主张, 换了第二人去,都未必有这样顺利,不过这两日倭事靖平,大人还不住口的赞叹,说幸亏是借调了,不然海州生事,大人也要跟着受牵连。倒要多谢俞巡检窥得先机,调度周全。”
俞星臣道:“也是知府大人当机立断,自有气魄,才免除了这场泼天之祸。”
两人寒暄几句,管事又道:“我们大人向来久仰俞巡检大名,可惜不便亲身前来,才叫我走这一趟,千万嘱咐,若是俞巡检得闲,还请务必移驾海宁,让大人一尽地主之谊,也慰一慰一向渴慕之情。”
俞星臣他们这种京内的官员,等闲是到不了地方的,除非皇命公务。
而因为俞星臣的身份,地方大员当然是极另眼相看,恨不得同他交际。
只不过海宁知府虽想亲身拜会,却要顾及他人眼光,所以只派了一名心腹人前来诉说衷情。
俞星臣同他客套了一番,着重提起了海州此处的安危等事。
这管事自然是个极聪明的,当然领会他的意思:“巡检大人放心,吃一堑长一智,此后自然会加倍重视临海各县地之治安防范,其实从前日起,大人就开始调度府衙跟巡检司的兵力,加紧巡逻跟操练事宜,务必在这紧要时候,不出任何纰漏。”
两人说罢,俞星臣亲自送他出门。
正到二门处,就见两个大夫陪着杨仪,往前走去。
那管事驻足,望着两个鸡皮鹤发的大夫之间,像是冷雪幽兰般的人物,突然道:“那位,难不成就是受封太医院的杨侍医?”
俞星臣道:“正是。怎么您也知道?”
他一边问,一边瞥向杨仪,却见她手帕半掩着嘴,一边咳嗽一边不住地点头向着旁边说话的大夫示意,却没发现他们站在这里。
管事呵呵笑道:“自也是久仰大名!却想不到竟生得这样清丽出尘,真真的是个……”话到嘴边,看向俞星臣的脸色,笑道:“秀外慧中,举世难得的、人才。还是圣上慧眼识珠啊。”
俞星臣淡淡一笑。
叫人送了管事出门,杨仪一行人已经走远了。
俞星臣眉头微蹙,回头问灵枢:“小侯爷怎样了?”
灵枢道:“据说情形已经稳定,就是右臂还有些运转不灵。”
若说薛放,确实被俞星臣说中,简直就是“神兵天降,化险为夷”。
十七郎的体质确实异于常人,自从那天晚上醒了后,这两天吃药调理,体力恢复,进展的堪称神速。
杨仪虽一手操办他的事,但她不是那种独断专行不听人言的,因为过于在意薛放的情形,甚至怕自己一叶障目,倘或有个误判或者疏忽,自然担不起。
正赶上那些大夫在县衙里照看受伤的兵士,杨仪便请了两位经验极丰富的老先生,过来给薛放诊看。
老大夫把十七郎的双手脉都仔细号了一遍,又检查他身上各处伤口,观察他的脸色,最后笑道:“杨侍医放心,据老朽看来,小侯爷的情形十分妥当,伤处处理的干净,缝合的更好……脉象虽还不算强健,但并无他患,只是气血大亏,选用补气养血的药食即可。”
另一位道:“初步看来,只要再静养半个月,必定见大好。当然,手臂上的伤至少得三个月。千万不能乱动,若是再有个伤损那可就……”
杨仪听他们说的笃定,略觉宽心:“多谢多谢。”
薛放一切都好,就是如灵枢所说,右手依旧不能十分灵活。
这是杨仪唯一悬心的事。
薛放自己倒是不很在意,不过看杨仪一直向外头跑,他难免又有话说。
他自从醒来,能吃药吃饭,两天后,就也能被扶着下地。
屠竹跟小甘不离左右地照看,倒也妥当。
只是杨仪虽然对他心细,外头的事却也撇不下,时常不见了人。
而俞星臣问灵枢的那句“小侯爷怎样”,除了是在询问薛放的身体外,潜台词却是,薛放竟然也不管她?
甚至叫她这么咳嗽带病似的在这里忙?
殊不知薛放也是有苦难言。
他哪里管得了。
那天晚上,杨仪趁他睡着偷偷跑出去,薛放其实并没有睡沉,只是亏了血气,不能支撑而已,朦胧中隐约听见她在外头跟黎渊说话。
若是平时,早跑出去了。
虽不能动,心里却还记着这件事,等次日醒了就问屠竹。
屠竹怕他多想,就把杨仪给黎渊疗伤、以及黎渊伤势不容乐观等话说了。
屠竹道:“昨儿我在这里守着十七爷,小甘陪着仪姑娘在厢房,忙了一个多时辰呢。说若是不及早处置,就难办了。”
薛放听了说:“管他做什么,臭小子难道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看他是故意的!”
屠竹问:“故意?”
“可怜巴巴地,像是只等人疼爱小狗,”薛放似乎非常懂黎渊的心思,一阵见血道:“不过是费尽心思想叫人多看他一眼,最好摸上一摸罢了……嘁。”
毕竟这种伎俩他也用过,并不陌生。
屠竹倒是不好问他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只陪笑说:“十七爷,您别总是生些闲气,仪姑娘说了,您得好生调养,再说,海州这里的事情差不多都完了,只怕这两天就要启程回京,等回了京城,少不得还要跟杨家谈论婚嫁的事,您这幅情形,如何了得?”
这句话提醒了薛放,脸上的笑像是迎阳花一样灿烂无比:“这话是真的。哼,等我成了亲……”舔了舔嘴唇,磨牙道:“谁敢伸伸爪子都给他剁了去。”
屠竹连连咳嗽,哄劝:“快喝药吧。”
薛放捧着碗,望着里头的苦药汤,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