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远侯看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只得顺势下台阶地一摆手,呵斥道:“滚滚滚,还不滚回房里去?只知道哭!听着就心烦。”
荀姨娘松了口气,赶忙爬起来。
待要谢谢薛放,又不敢多言,只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悄悄地退了下去。
剩下艾夫人笑了笑,道:“难得十七这么懂事。方才侯爷正在气头上,连我都不敢劝,还是你说话管用。”
薛放道:“太太说话当然也管用,只是你惜字如金罢了。”
艾夫人道:“哪里,我就算说一万句,到底比不上侯爷自己的亲儿子。”
薛放听她说“亲儿子”,对扈远侯道:“这里没我的事了,你也不要生事,安安稳稳的吧。”
他竟然变了性子。
目送薛放离开,扈远侯转身:“既然十七不追究,那这件事就算了吧,也是家丑不可外扬。不过……”他深看艾夫人:“毕竟你管着后宅,如今竟出了这种事……这次虽有惊无险,但要是还有下回,我不会再去自己查问,只问夫人。”
艾夫人眉头微皱:“侯爷刚才那一番,怕也是指桑骂槐吧。”
“总之,如今十七是咱们府唯一的指望了。”扈远侯没了素日夫妻相处时候的温和,盯着艾夫人道:“你可记着我这句话。”
顷刻,艾夫人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我的指望,早就没了!”
扈远侯磨了磨牙:“你够了!”
中午时候,俞星臣在酒楼里见了一个久违的人。
正是御史赵家的赵世。
他不得不见赵世一面,因为听说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从上次见面到现在,赵世又大变了样,形销骨立,不似之前风流贵公子的模样,隐隐透出几分肃然萧瑟。
两人行了礼,落座,赵世笑道:“我听闻你海州之行十分惊险,本来想当面见了问问,又怕你贵人事忙,倒是想不到……你居然叫人请我。呵呵……真是患难见人心啊。”
从他出了事,直到如今,昔日那些酒肉朋友,素来引以为“知己”的人,无不避之唯恐不及,就仿佛沾了他身上就会污秽似的。
俞星臣道:“我也听说了一件事,为什么说……你要出使北地?”
赵世一怔:“哦,原来是为这件事找我的?怎么,有何不妥?”
俞星臣给他斟满了酒,道:“北境的局势如今一天三变,战事又诡谲难测,别人都明知凶险,才没有人肯前往,你这时侯主动请缨做什么?”
出使北境,便要跟北地的北原、鄂极国周旋,跟那些茹毛饮血的人打交道,简直是跟野□□际一般。
之前朝廷遴选去北地的使者,鸿胪寺那班人,称病的称病,甚至连辞官的都有,唯恐选中自己。
赵世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却没有多饮:“既然你问,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吧,若是之前的我,自然绝不肯前往,但是现在……我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倒不如远离了京城。”
“你就算要远离,也不必非得选这个差事,往南往东,哪里不行?”
赵世的眼中闪过一点恍惚的光,过了半晌:“夏绮生了个男孩儿,你知道吧?”
俞星臣点头。
赵世道:“我至今没见到那孩子。”
他本来想笑着说出来,但真正出口,语气却极为艰涩,就仿佛藏着许多的泪在里头。
俞星臣心头微震。
夏绮产子之后,慢慢出了月子。
赵家老太太耐不住性子,亲自过来探望,夏家自然不会为难老人家。
那孩子因是没足月生的,自然不甚健壮,但看得出颇有精神头,尤其是两只眼睛,极亮极有神。
老太太一看就爱上了,简直爱不释手,临去的时候竟落了泪。
回到赵家,老太太伤心之际,又一边哭,一边把赵世痛骂了一顿。
赵世当然也想见见自己的儿子,可惜每次去夏家,都吃了闭门羹。
夏绮是铁了心不许他见。
就算此刻对俞星臣说起来,赵世的眼圈还是不由地红了。
俞星臣听罢,迟疑地问道:“或许、或许可以先请求夏少奶奶的原谅吗?多用些许真心,总不会……真的覆水难收吧?”
赵世听了这句,脸上却透出了笑:“俞兄,你……你到底是没成亲的人。啊不对……或者说,是你不懂夏绮的脾气。那个女人要是真的还对我有昔日的情意,那会儿在巡检司就不至于把我打的半死了……她能回头?她现在只怕还恨着我呢。”
俞星臣默然,“昔日的情意”几个字,在心里转来转去。
是啊,其实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能回头了。
赵世看着杯中酒,却道:“我啊,当初真是鬼迷心窍了,家里有那样的妻室,却总是想三想四,就好像永远不足,就好像外头所有的都比家里的好,如今到了这个妻离子散、被人抛弃的下场……”
他的脸上写的是“悔不当初”四个字,没有出口,可俞星臣已经读了出来。
“所以……”俞星臣道:“你才决定去北境?但就算如此,也不该就明知险境而还要去犯险,这若是有个万一,那可就真的万事皆休了。”
赵世正色道:“俞兄,你是我所交际之中,最知己、最可靠的一个。所以我才肯把自己的糗事、心事都告诉你。我这趟去,要真的回不来,那也是我……”
“别胡说!”俞星臣赶忙拦住他,陡然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