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神官也很意外,他还是头一次遇见看了金牌却不买账的人。
其实多半人连金牌都不必见,就已经跪伏在他面前。
陆神官再怎么知天达地,毕竟没跟薛放相处过,不晓得薛放的性情脾气。
薛十七郎可不是个见了金牌就要下跪听令的人。
杨仪本想拦着薛放,转念一想又并未出声。
薛放未必不知道假如金牌事发的后果,但他既然开了口,就是做了决定。
她只要帮着他就行了。
而此刻她不劝阻,就是相帮。
陆神官望着薛放:“你可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
薛放道:“怎么了,你莫非要咒我?”
陆神官摇摇头:“我自然不敢针对……可是,星官,我确实是为了你着想。你最好别轻举妄动。这里是甑县,不是京城。”
“京城如何甑县又如何,不都是‘莫非王土’?还是说你把自己当成了这儿的土皇帝,觉着在这里为所欲为了?你要是心里无私,就痛快跟我走这一趟,你要是心里有鬼……”
一个士兵从门外飞跑进来。
与此同时,薛放隐隐听见墙外似乎有嘈杂的响动。
陆神官正脸色冷峭凝重,听见这些声音,面上重又显出一点淡淡笑意,似胜券在握。
那士兵先跟夏统领低语了几句,夏统领一惊,赶忙回来,凑在薛放耳畔道:“十七爷,外头突然聚拢了好些百姓……”
“干什么来的?”
“都是为了……”夏统领扫了眼陆神官:“十七爷,情形不太妙,不如……”
——“不许为难陆神官!”
高亢的叫嚷,穿透夜色冲了进来。
紧接着,仿佛是十数个声音跟着大喊起来:“不许为难陆神官!”
群情激奋,似海潮将涌。
门外,吴校尉跟邱旅帅两人如临大敌。
两处巡检司的差官立在道场门口,而在他们面前的,起先只有寥寥的一两个人,可很快,七八个,十几个……甚至在夜色里,依稀看到好多道身影,正纷纷地从街上赶来!
人群中,叫出了之前那一句。
顿时有其他人附和:“就是,管你是哪里来的……敢动陆神官,就跟你们拼命!”
邱旅帅低低地对吴校尉说道:“这还只是城内才知道消息的人,还有许多不知消息的……以及城外、入夜来不及进内的,如果真的要把陆神官押送到巡检司,只怕会酿成民变!”
若没有怀中那个沉甸甸的“替身”符咒、亲自见识过陆神官的厉害,吴校尉必定会以为邱旅帅再危言耸听。
但此刻他清楚,邱旅帅所说没有一丝一毫的夸张。
因为倘若他也只是个百姓,得了陆神官的恩惠,也必定会冲动脑热、甚至死心塌地的为他豁出一切。
方才在等待薛放的时候,吴校尉也问起了邱旅帅为何会对陆神官这般忌惮。
邱旅帅告诉了他实情。
原来最开始,邱旅帅也如他一样,很没有把陆神官放在眼里。
直到那次“五雷事件”。
邱旅帅因认定陆神官是个神棍,自然各种怠慢。
那日在路上他见陆神官赫赫扬扬乘车而行,路边百姓见了无不行礼,有的甚至跪地参拜,这种架势真是比什么王公大臣出行还要气派。
邱旅帅越看越是不顺眼,故意找茬拦住了陆神官的车驾。
他毕竟是巡检司旅帅,而对方只是一介“术士”。
陆神官尚未如何,周围那些百姓们已经开始纷纷谴责,叫他速速让路。
这反而更激怒了邱旅帅,公然道:“他算什么神官!你们别都被他蒙蔽了!要是神官,自然是有大神通的……叫他给我演一个试试!”
相比较替他说话的百姓们,陆神官自始至终却极淡然。
他望着邱旅帅,笑道:“我虽不才,不过……旅帅这般冲撞,着实无礼,只怕惹恼了值日神明。”
邱旅帅哪里听得进这话:“哟,还值日神明呢,你怎么不说巨灵神将,雷公电母,灌口二郎神……”
陆神官微微而笑,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
邱旅帅不屑一顾道:“你莫非要咒我?哼……”
周围百姓们却忙合掌参拜,各自悚然。
陆神官道:“各位都跪地,捂住耳朵。”
大家闻言,十个里倒有九个是赶紧跪下了。
连给陆神官抬轿的都忙放下车驾,跪在地上捂住耳朵。
邱旅帅转头四顾,觉着这些人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