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杨仪看看里间:“付叔,方才里头有两位……”
杨仪没说完,付逍看着她的眼神,已经明白:“好,交给我。”
就在付逍去门口叫乡勇来把死者抬走的时候,却听小甘叫道:“姑娘,这个人没有死!”
原来方才小甘小连见外头不需要她们,便自己到了里间,帮忙照看那些病者。
本以为地上那两个人都已经死了,无意中却发现另一个人的手指在弹动。
薛放跟着杨仪进内,上前一看,那人果真还在抽搐。
杨仪诊了脉,面露疑惑之色。
“一个人死了或是可能,同时两个人死就有猫腻了,”薛放在身后道:“方才我来的时候,那个蒙面人跟王驴儿鬼鬼祟祟……必定是他窗口发了暗器进来,不过是想引发众人恐慌罢了。”
杨仪把地上那人领口一拨,果真看到颈间有一点血痕。
薛放道:“那厮的武功不错,本来可以一击毙命的,故意叫这个人还留一口气,大概就是免得你看出端倪、知道他不是发病的缘故。”
杨仪喃喃:“这人什么来历,武功高强,心思却又这样险恶。”
飞快地给伤者处理妥当,叫了小甘跟小连到门口,叮嘱:“尽量避免跟他们靠的太近,不能碰到血之类……这是热毒袭肺,比前面的那些热毒袭表的更加凶险。”
两个丫头答应了。
此刻付逍带了人来抬尸首,薛放在旁留神看,见他们用事先准备好的白布,把尸首盖住裹的严严实实,自始至终都没有碰到尸身,然后放在担架之上,迅速抬了出去,竟十分利落默契。
薛放不由点头称许。
正这会儿药取了回来,已经在熬。
杨仪去洗了手,看着双手浸在清水中,依稀看到一点血渍散开……一瞬怔忪。
薛放走到她身后,笑道:“方才当着付老头的面,一点面子也不给我?这也罢了,到底为什么叫俞星臣去干,不叫我?是信不过我?觉着我不如他稳妥?”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杨仪回过神来。
薛放的眼睛都瞪圆了:“……是诚心不叫我痛快是不是?”
杨仪轻轻一叹:“你不想知道我那封信上写的什么吗?”
薛放哼道:“我怎么知道。许是有什么体己话,不肯叫我看见吧。”
他虽然故意这么说,但方才从杨仪跟付逍对话、以及对杨仪的了解,便知道她必定是有正经事。
这会儿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整个训练营里散发出了熏艾的味道,略有点刺鼻的气息跟熬的药气混合,却奇怪的变成了一种似乎会叫人心安的气味。
杨仪转头望着薛放,道:“我今日差点把你给的那条金腰带典押出去……也许,过几日还真的要典出去呢。”
薛放很惊讶:“又干什么了?”
杨仪就把先前弄药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道:“南外城这里的,多得是药买不起的穷苦人,我就假借太医院的名头,想自己出钱垫了这些药。”
薛放眨了眨眼:“原来是为这个,反正都给了你了,随便你就是了,何况是好事呢,不是有那么句话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杨仪道:“你一点儿也不生气?”
薛放笑道:“我是那种掉进钱眼里的人吗?对了,隋嬷嬷之前给我的钱,除了给竹子买房子的外,还有一大半儿呢,回头都给你用就是了。还不够……我就再去想法儿,抢也给你抢回来。”
他非但毫无怨言,且如此二话不说,全力相助。
杨仪真想把薛放抱紧,可是自觉自己跟那些病患混了整天,恐怕对他不好:“十七……”
薛放见左右无人,却将她拥入怀中。
“不行!”杨仪震惊:“……我身上脏!”
薛放道:“我就想抱抱你,哪里脏了?”他把杨仪搂在怀里,悄悄地:“莫说你是要典金腰带还是把所有家底儿都交出去呢,我只要你好好的就行。”
杨仪本来不敢多碰他,但此刻被他抱也抱了,倒也不用再禁忌,何况她也累了一天,便索性靠在他怀中。
半晌,杨仪由衷道:“十七,有你真好。”
薛放得意洋洋:“有多好?天下第一的么?”
“天下第一的。”杨仪嗤地笑了,沉默片刻,便说道:“对了,那封信……也是为了药。”
这一夜,京城之中,彻夜不灭的灯火比昨日要多的多。
南外城这里,灯火通明的自然是病患聚集的团练营,幸亏小甘跟小连来了,不然杨仪一个人,只怕真的要累死。
两个丫鬟跟她学过些医理,也下苦工认过药材,背过四气五味歌,虽然比不上杨佑维带的那药侍,却不比一般药铺的小伙计差,里里外外,替杨仪料理了大半琐碎。
连那些病患们,见了是两个聪明伶俐的丫鬟里里外外照看着自己,又加上经历了白天的事,故而十分安稳,杨仪吩咐什么便立刻配合。
这样一来,杨仪省了好些事。
除了南外城,内城这里,傍晚时分,俞星臣去了一趟端王府,然后便转去了陈府看看情形。
陈府内,陈主事已经发了病,抽搐的厉害,窒息了一回却又缓过来。
这还是因为杨登给用了普济消毒饮的缘故,把他来势汹汹的症状给压下了大半,不然的话,今晚上只怕陈主事就要在奈何桥边追上陈少戒,上演父子团聚了。
一整天的功夫,杨登也给陈府其他众人都粗略看过了。
如今外头已经传开了,再加上九门封锁,杨登也不用再隐瞒众人。
蔺汀兰告知了并非风疹,而是鼠疫的真相,果真不少人慌乱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