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渊可记得很清楚,当时他趁着兑三去拿药潜入,在杨仪榻前,听她迷迷糊糊地叫“十七”,过了会儿又换了个称呼似的,他竟妄想她在叫自己。
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满怀期待地凑近了一听……没想到。
杨仪不晓得他这句稍微有点别扭的话是什么意思,只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到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黎渊看着她单薄苍白的模样,他当然不是真的生气,老老实实地回答:“是薛十七叫人传消息给我,说你可能在此。”
至于他为何出京,几时出京,说来话长,此刻也一言难尽。
“十七知道、咳,我在这里?”杨仪有些许惊喜。
他看着杨仪面上绽放的一点笑容:“嗯……是那个藏鹿的大掌柜报的信。”
“藏鹿……”杨仪讶异:“是他们,他们的消息为何这样灵通?”
身为北境第一的匪帮,藏鹿的消息网之广之密,就算是军中最老练的斥候们都望尘莫及。
而这次,传信给藏鹿的,更是杨仪万万想不到的人。
她望着黎渊,迟疑地说:“难不成是那个……李大人?”
黎渊没有摘下面罩,但杨仪从他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杨仪一直想不通,怎么李大人只看了自己一眼,就会怀疑她是永安侯。
神鹿小城,以盛产山参而著名,因四面都是山,山中高木都逾百年,这里的参生得极好,药效比别处更佳。
几乎每年,武威邬三娘的顺和号,都会派许多掌柜跟管事的前来采买。
而李大人是本地“有头有脸”的,又是性格使然,竟跟顺和号的人厮混的极熟络。甚至跟邬三娘也有些交情。
前些日子邬三娘来了一趟神鹿,李校尉颠颠地跑去。
邬三娘本以为他又是想“敲点竹杠”之类,没想到人家竟是来打听永安侯的。
这倒是出乎意料,邬三娘便笑把跟杨仪相见的种种告诉了他。
邬三娘是个女子,十分心细,关于杨仪的样貌,气质,按照她的理解形容的很贴切。
所以虽然没有见过杨仪,李校尉心里却有了个大概不错的样子。
当然,在他心满意足打听完了后,也确实地又敲了敲邬三娘的竹杠,不过邬三娘跟他熟悉,也没当回事儿,大家互相笑骂了几句就罢了。
只因邬三娘知道李校尉拿了银子可不是为自己乱花,要是他想贪污,这会儿就不至于住一座老房子,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加起来也超不过一百钱了。
他拿了钱,不过都去补贴军中一些弟兄,或者照看城内贫寒交加的穷苦人而已。
倘若真是个蠢坏的人,邬三娘也不会那么痛快给钱。
所以,从邬三娘那里,李校尉知道了杨仪的大概相貌气质。
然后……则是藏鹿秘密传来的消息。
金平真实身份是藏鹿大当家,但体面的身份,自然是鹿鸣城的金大善人,而利用这个身份,金平广撒钱的同时广撒网,北境黑白两道,都有他的人。
李校尉也吃了金大当家不少银子,不过金平办事很有分寸,从来不曾为难过他,只是素日用钱养着这份关系而已。
但当杨登出事,而后杨仪失踪后,金平知道事情非同一般。
永安侯被劫走……这种事不可以传出去,让百姓们知道,怕变生不测。
所以薛放并未张扬。而金平私底下放出风去,让各处的眼线们都盯紧了,一旦发现可疑,立刻传信。
李校尉听说这个,如何能不留意?
他虽是个底层武官,但常年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在客栈里一眼看见胥烈跟杨仪,立刻就嗅出了异常。
何况他从邬三娘那里得知了杨仪的样貌气质,怎会不惊心。
虽然沙狐的应对无可挑剔,但李校尉岂会轻易相信他,当时那个被老虎抓伤了的陈老倌,本来是前日伤着的,只是没找到好大夫,救不得,李校尉吃饭的时候,暗中吩咐手下,把陈老倌弄来,就是为了试探杨仪。
果真杨仪按捺不住救人,李校尉一看,这岂不是又对上了么,立刻找准时机询问。
不过杨仪当面否认,让李大人很错愕,但他是个机灵敏捷的人,当然知道必定事出有因,于是嘻嘻哈哈混了几句,只当做无事发生。
实际上,当李大人带人离开客栈后,立即找到了金平的秘密联系之人,让他即刻传信回去。然后,他便召集了几个心腹,紧锣密鼓地商议如何营救永安侯的事。
他当然看得出胥烈身边有好手在,知道蛮干不得,毕竟要务必保证永安侯的安全。
大家商议了一宿,拟出几个法子,却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眼见天亮,一个负责去打听消息的士兵回来,气喘吁吁道:“回春客栈的伙计说,昨儿晚上……那个沙掌柜屋里好像闹了起来,据说那位夫人病倒了。”
李校尉一听便知道出事,狠狠地一拍大腿:“他娘的,与其在这里怕前怕后,不如就冲进去,多叫几个兄弟,就算他们是大象,一涌而上也要咬疼他们……总之不能让永安侯在他们手中。”
一咬牙,道:“就按照昨儿第一个法子,我就装作探病,他未必不许我看,不许我进我也一定想法儿钻进去!你们几个趁机在外闹事,引开他们的人,我就把永安侯抢出来……”
正说到这里,门被推开,一道人影立在门口。
李校尉眼见此人蒙头盖脸,来者不善,还以为是胥烈的人。
刚要抄家伙动手,来人淡淡道:“我从留县过来,受薛督军所托,救出永安侯。”
当时李校尉还有点不信,直到黎渊说出了金平的名字。
于是大家才配合行事,不过这会儿调虎离山闹事的成了李大人本人,而黎渊就趁着这场哄闹,从客栈后面潜入,趁机杀了震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