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臣向来是个极镇定自如的人,这次却有点坐立不安。
勉强坐了片刻,便起身到厅门口向外张望。
玄音子跟着走了出来,满面骇然:“是什么人敢对薛督军下手?还是说……是有山贼……”
“不,他们的目标就是薛督军。”俞星臣摇头。
关键的是,这一伙是什么势力,按理说,嫌疑最大的自然是北原人?可……
但不管如何,这些人所为,绝非山贼之能。
虽一时猜不透对方的来历,但俞星臣知道,此事不能立刻告诉杨仪。
至少在黎渊返回之前,要瞒着她。
所以他才拦着斧头,就是怕斧头跑出门后发现了异样,万一透露给杨仪的话……
温泉浴池那边儿,杨仪叮嘱小甘,让她不要泡太久,又给她诊了脉,确定无碍。
小连让杨仪靠在池子边上,拿丝帕给她轻轻地擦拭,一边说:“姑娘,还是别操劳了,身上越发没有什么肉了,我真怕这池水把你浮起来。”
小甘也靠坐在杨仪身旁,道:“可不是么?我心里后悔往北境来这一趟,但其实又知道,就算不来,也必是不放心十七爷的。而且倘若不来,就算十七爷能镇住定北军,那百姓们谁理呢?他们也是极可怜的。”
“是啊,若姑娘不来,就算把北原人打跑了,这一个冬天这样冷,得多死多少人?”
小甘忽然道:“斧头说昨儿晚上那几声雷响,是因为一只白狐狸?还说那狐狸跑到姑娘身边的时候,雷声就停了……我也曾经听老人们说,这精怪们渡劫,要找个有大德行的人,那样雷公爷爷才不敢劈,我想必定是这个道理。”
小连小心翼翼地梳理杨仪的头发,也跟着点头:“就是这个理。”
杨仪心里在想春安县内的情形到底怎样,听她们两个闲话,便道:“说你们两个磨牙,越发会磨了。”
又对小连道:“不用管我,你们自己自在泡去。”
杨仪知道自己的体质虚弱,不能泡太久。但也贪爱这温泉水的滑暖,只过了两刻钟不到,就有点虚不能受了。
梳理妥当,烘干了头发,心想该问问那路通了没有。
心念一动,杨仪突然想起来……之前好像没看见黎渊。
黎渊骑着白兔,被白兔带着来到了出事的地方。
因为天放晴,也大亮,路上已经有行人了。
但此处的行人却都停止不前,一个个面色骇然地看着地上。
就在前方路上,有一具极骇人的马尸,身首异处,血几乎把官道都染红了,顺着流入沟中。
而且在马尸之前,又有一具人的尸首横在那里,地上鲜血狼藉,不知如何。
路人们正惊惧地议论纷纷之时,白兔长嘶了声,停下。
黎渊飞身落地,拨开人冲到前方。
他先看向地上那具尸首,当看清那人的衣着打扮之时,总算能先松了口气。
然后又扫了眼数丈外的马尸。
地上是凌乱的脚印、散落的箭簇,以及大片大片的血迹,就好像是泼了一盆盆的朱砂一样触目惊心,只难以想象如此大量,竟是血。
黎渊竭力让自己定神。
扫过在场路人的脸,他抬头看向两侧的山岩跟广袤的山林。
马匹的死状让黎渊意识到了什么。
他比量了一下马儿立着之时被斩首的高度,仔细端详,虽不曾发现那夺命的线,却在旁边的山岩上看到了一处凿过的痕迹。
虽不曾听过小林诉说经过,他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但薛放现在在哪儿?
地上的尸首,是被一刀断了喉咙,这应该是薛放的手笔。
把尸首的蒙面帕子摘下,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看不出来历的脸。
黎渊死死盯着那尸首,以及周围的箭,他狠狠地咬了咬唇,让自己设身处地,想象当时的事发经过。
薛放应该是为护住小林,才把这许多冷箭打落,但他知道寡不敌众,而小林无法自保。
所以他尽量挡住了进攻的刺客,把小林扔到白兔背上。
刺客应该是被他绊住了,又急欲要置他于死地,所以不肯分神去追小林。加上白兔的脚程又快,这才给小林逃出生天。
但薛放……
——薛十七!
黎渊的心竟罕见的乱了。
想到之前神庙门前的告别,他心里有个声音:“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让我……”
他用力过狠,唇间多了一点铁锈气,那是咬破了唇渗出的血。
而脑中微微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