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本来就要派钦差前来,不足为奇。
宣王到了后,先是询问之前的几场战事的详细,然后便又问那所谓“御驾亲征”之举究竟如何。
其实当时薛放人在夏州,那些事情是杨仪跟俞星臣所做。
但既然宣王问了,薛放便也一五一十说了,只说是夏州情形紧急,定北城这里才用这计策围魏救赵,调虎离山。
宣王沉吟。
薛放发现他的神情仿佛……比以前要“丰富”的多,不再如先前般死板僵硬的脸。
于是多看了几眼。
宣王察觉,便问道:“你觉着奇怪吗?”
薛放嘿然一笑:“王爷在说什么?”
宣王盯着他的脸,端详了半晌,微笑道:“哦,原来你不知道。”
薛放看着他“新奇”的笑容,更加讶异:“您说的究竟是什么事?”
宣王顿了顿,便道:“是永安侯。”
一提到杨仪,薛放人都坐直了。
之前杨仪跟薛放私下里曾经说起过宣王的“脸”,说他如同戴了假面具一样,没什么表情。
后来,杨仪推断这是一种病症,也许跟宣王小时候被炭火之毒戕害有关。
但宣王不曾请她医治,而杨仪也不可能主动开口,更加没有时间。
不过杨仪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她暗中跟林琅提起了宣王殿下的病症,而且把自己琢磨出来的一套救治法子,细细地告诉了林院首。
那就是用针灸之法,在宣王的脸上身上经络动针。
之前林琅每每往宣王府走动,大家以为是给侧妃娘娘看诊,而杨甯却知道林琅是为了宣王——但她当然猜不到,林琅又是得了谁的授意。
本来以林院首的稳妥,是不会主动掺和此事。
但既然杨仪告知了,林院首偶然在宣王面前隐晦透露了一两句,说是世间有此一病症,想试探宣王的意思。
没想到宣王竟主动开口请他医治。
行了几次针,虽然并未痊愈,但不得不说,比先前已大有改观。
薛放听宣王说罢,却并不觉着惊愕,只道:“她就是这样,看不得人被病痛折磨,总要想方设法替人除疾消苦。”
宣王长吁一口气:“她倒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也许不是不在意,只是医者不能自医而已。”
薛放不喜这话:“杨仪只是体弱,慢慢地调养总会好的。”
宣王沉默。
薛放因说到了杨仪,不免有点走神。
心里又有些怪怪的,恨不得立刻把她的信再拿出来过目安心。
直到宣王唤道:“十七。”
薛放起初竟没听见,宣王又叫了两声,他才急忙答应。
宣王望着他,缓缓道:“本王知道你劳苦功高,本该封赏,但……”
这针灸之法果真有效,薛放竟从宣王的面上看到了从未出现过的一点“为难”之色。并不像是之前那样“讳莫如深”的模样了。
薛放有点回味过来:“王爷有话请说。”
宣王道:“‘御驾亲征’的事情在京内,被许多御史弹劾,皇上虽也知道你的功劳不小,但众怒难犯,何况这先例不能开,否则以后人人都可以肆意妄为,乱了朝廷规矩。”
“哦……”薛放点点头道:“是要降罪?”
宣王吁了口气,道:“薛不约听旨。”
薛放起身,跪地。
宣王道:“薛放身为北境督军,行事乖戾放诞,捏造御驾亲征之实,罪不容恕!只念在统军有功,大败北原,如今功过相抵,削去北境督军之职位,由威远守备穆不弃暂代督军。”
薛放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听着,听到最后便放了心。
他担心不是自己不当督军,而是担心会是谁继任,有穆不弃上,那是再好不过。
宣王垂眸看着他:“听清楚了么?”
薛放一笑,仰头问道:“王爷,我现在是不是无官一身轻了?”
宣王以为,以他的性子,必定要愤怒不已。没想到是这个反应:“怎么?”
薛放搓了搓手。
他的手已经恢复如初,甚至连腿上的那本来永不会痊愈的疤痕,都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如果不细看,几乎看不出彼处曾受过伤。
薛放站起身来,笑道:“我既然不再当这督军,那可要去干该干的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