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什么藏鹿的匪首,”薛放却面色如常,冷笑道:“难道王爷没听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当初我招抚他们的时候,便许诺过,一同抗敌,绝不追究,他们也确实做到了,最后跟北原一战,三魁四旗死伤不小,就算有过往种种不是,有了这场大义死战之功也能功过相抵了,如今他们是定北军的新军!就算是王爷,也不该如此卸磨杀驴一般的行径!”
陆岳听着这话,眼中不由含了泪。
宣王拧眉道:“薛不约,你是在袒护他们吗?”
薛放道:“我只是秉公直言。什么时候说真话也叫袒护?”
宣王道:“你不要放肆,别忘了你如今已经不是北境的督军了。自己也是个待罪之人,还敢如此?”
薛放笑了几声,道:“债多不压身,反正我是有罪在身,索性再多一桩也无妨,王爷如果认定他是个匪首,那我就是个私通匪首的人,实不相瞒,我还跟他们拜把子了呢,王爷想怎么对付他们?杀他们脑袋?也行,先从我开始!毕竟我是以北境督军的身份跟他们结义,我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自然要从我开这个头,才能杀一儆百!”
陆岳叫道:“薛督军……”
宣王眉头深锁。
就在这时,穆不弃起身道:“王爷,末将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宣王的目光瞥过身侧的几名侍卫,才又淡声道:“穆将军,你若要替他们说情,最好斟酌斟酌再开口。”
穆不弃道:“王爷容禀,末将不敢替任何人说情,只是从北境大局出发,如今北境方定,正是百废俱兴之时,安定人心乃是第一要务,倘若这时侯对陆岳等人下手,势必会惊动其他绿林中人,到时候人心惶惶,只怕北境又将是绿林四起的情形,如今北原虽要同我朝议和,但这是因为北境乃铁板一块,万一北境内乱,自然给了他们可乘之机……还有鄂极国……反而坏了如今的大好局面,所以末将觉着,不如就暂时让陆都尉等‘将功补过’,以观后效……这是末将的浅见,请王爷斟酌。”
他的话说的极漂亮,半句私情都没有,而都是大局正理。
宣王思忖了片刻,道:“穆将军言之有理。北境方定,本王自然也不愿节外生枝,追究陆岳等,也是担心他们未必真心归顺。若有功于北境,那自然可以……网开一面。”
“王爷英明,”穆不弃跪地:“皇上若知道王爷如此英明决断、以江山社稷大局为重,也必定十分欣慰!”
“嗯……”宣王挑了挑眉,眼中漾出几分笑意,他望着穆不弃道:“但愿。”
陆岳跟薛放离开了兵备司。
门外,看着薛放,陆岳道:“薛督军……”
薛放拍拍他的手,道:“不用怕,你不会有事。”
陆岳的眼眶微红,垂首道:“是。”
薛放回头看了眼里间,拉着他走开几步,道:“我知道你心里担忧什么,你也怕我走了,会有人为难你。如果这北境督军换了别人,我也会有这种担忧,但既然是穆不弃,你放心,他很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些事。”
陆岳道:“我听薛督军的。”
薛放道:“不过,这两日先避避风头也好,我正要去鹿鸣县,你跟我一起走一趟吧。”
薛放在离开定北城之前,跟穆不弃见了一面。
他格外交代的自然是陆岳等人的事,薛放道:“我当着王爷的面说的,并不是虚言,有我就有他们,谁也别想动他们,想杀他们,就等于杀我。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穆不弃道:“我当然明白。你且放心,我看王爷也不是真心要杀,只是不得不做做样子。”
“嗯?”薛放诧异。
“王爷身边几个人,应该不是他的心腹,我看,多半是皇上的人。”
薛放惊讶道:“你的眼睛怎么长的,这都能看出来?”
穆不弃一笑道:“就算不看,用心想想也知道,皇上怎么会放心一个王爷来到定北城呢,当然也要看看王爷是怎么行事的。所以一定会安插自己的人跟着。”
何况宣王在决断的时候,曾有意无意瞥了那两人一眼,穆不弃心中自然越发有数。
所以最后,穆不弃才故意先称颂皇帝,这并不是说给宣王听的,而是说给宣王身边那几个宫中的人。
穆不弃交代过后,又对薛放道:“如果是在以前……我绝不会随你心愿行事,不过,现在……”
他凝视薛放,一笑。
如果是以前的韩青,只怕不用宣王开口,他就要着手对付陆岳等人了。
就算薛放不肯,他又怎会在乎。
但现在,不同以前。他不是那个六亲不认的韩青了。
薛放望着这狐狸般精明的家伙,也笑了。
北境给他,确实放心。
悄无声息地,次日,薛放带了陆岳赶往鹿鸣县。
他先前曾拜托金平打听杨仪以及那颠道士的踪迹,金员外的眼线遍布天下,总会有所消息。
但这次会面让薛放心中狐疑,原来金平打听到的消息是,杨仪一行人从离开了绵州之后便没了踪迹,而那个颠道士更是神出鬼没,好不容易从一个江湖客口中得知,曾经在羁縻州一带见过此人。
薛放茫然不解,问道:“会不会弄错?”
金平谨慎地回答道:“有几分可能。但据我的经验……我的消息,多半不会出错。”
薛放的心一阵惊跳——羁縻州?
颠道士如果在羁縻州,杨仪是怎么短短时间内跟他碰面的?
想到她信里那些言之凿凿的话,竟有点口干舌燥。
正六神不定,外头一声响亮,有人叫道:“十七爷!”
却是金燕燕兴冲冲地从外赶来,原来她听闻薛放来到,自然喜欢,便忙来看望。
金燕燕身边还带着一个人,竟是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