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谢公馆的时候,珍卿迷登醒了一下,自己走回楼上房间,然后趴到床上继续睡。
陆浩云在房里换衣服,金妈上来叫他,说太太找他说话。
陆浩云听着楼下,吴元礼又在鬼哭狼嚎,吴大嫂一边劝丈夫别打,一边也在哭个不完。
所谓人前教子,背后教妻,大哥一向做得很好。他今天当面打大嫂,倒着实让人意外。
陆浩云没兴趣到窗前去看人教子,直接走出房门下楼去了。
到了谢董事长书房里,这一会儿,吴二姐正给杜教授分析:
“……乍一看是小五冲动,一上来就诉诸暴力。可是你要看她行事背后的心理。
“她是一个女孩子,无故被人欺负,第一反应不是求助家长,反而自己扑打上去。可见她在睢县老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杜教授后知后觉,听明白吴祖怡的意思,不由黯然起来,说:
“是我为父失职,让她无所依恃,以致性格暴烈,像个滚刀肉一样。”
谢董事长握着杜教授的手,劝说道:
“万幸,她还没有长大,还在我们这老鸟的庇护之下——我们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一直不作声的陆三哥,却忽然说:
“母亲,我以为你们考虑得太浅。”
不说谢董事长和杜教授讶异,连吴二姐也不解其意,就听他娓娓道来:
“小五是个聪明的孩子,心思非常敏感,她很会自我保护,对任何人都深藏戒心。你们若只抱寻常的补偿心,未必能融化她心里的坚冰。”
杜教授神情正肃,皱着眉头深思起来。
陆浩云看着杜教授说:
“前天小五初见杜叔叔,她显得过分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她看起来安分懂事,但是,缺乏对人的信任和依赖。
“她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能信任、依赖。推而广之,我们这些姻亲构成的亲戚,在她心目中是什么形象?
“她才十六岁的年纪,却把所有人都看透了,也看死了。她善于忍耐,个性顽强,只为她无人可靠,只能依仗自己。
“我与她是半路兄妹,都忍不住怜爱心疼,不知道杜叔叔身为父亲,究竟作何感想?”
陆浩云这番深刻剖析,不啻是振聋发聩,把懵懂度日的杜教授,也震得心怀大动。于是,他开始唰唰地落泪。
杜教授当着妻子还有两个小辈的面,哭得越来越汹涌澎湃,完全不能自已。
吴二姐抬手推了弟弟一把,觉得他真是辛辣直白。
吴二姐明知道弟弟故意夸大其辞,想刺激一下杜教授,却也被他勾起了寄人篱下的回忆。
谢董事长在一旁,温声细语地劝慰着杜教授,隔空还瞪了儿子一眼,心里暗怨他说话不够委婉。
在观众们对杜教授的这出泪崩戏,看到乏味以前,杜教授终于止住哭,站起身来说:“晚饭快好了,我去唤唤珍卿。”
这里的其余三人,注视着他匆匆出门。
吴二姐无奈又好笑:“这杜叔叔,像个孩子一样,说风就是雨,一点等不及。”
谢董事长白了小儿子两眼:
“你杜叔叔心思浅,又容易动感情,你何必刺激他?
“他从自己想通,要接女儿过来弥补,就惶惶不可终日,想见她又怕见她,还特意从粤州避到晋州,磨蹭到快开学才回海宁。
“他精神上的痛苦,已经够他受了。”
吴二姐和陆三哥,都有点无语地看着母亲。
吴二姐颇是郁闷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养了三个儿子,对这个心思浅的儿子,您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
谢董事长恼羞成怒,直拍打吴二姐的背,一边打一边说:“你们两个坏东西,专意来气我的。”
陆三哥就站起身来,说:“妈妈,没事我出去了。”
吴二姐站起身,拦住她的打人手,没好气道:“妈妈,没事我也出去了。”
两姐弟正要结伴而出,外面有人敲门。
谢董事长问是谁,说是倪七姐,这倪七姐和她丈夫康海儿,一起管着后面亲戚和佣人衣食住行的杂事。
康海儿和倪七姐,是谢董事长一块长大的老家人。
只因康海儿身有残疾,不能担负整个谢公馆的事务,就只让他们两口子,单管后面这一项事务。
谢董事长叫住吴二姐姐弟俩,说:“你们两个不要走,大嫂看着精明,其实愚钝,这个家我不放心再叫她管。你们两个以后,要帮我分担一些。”
这姐弟俩倒没推拒——不是想揽权贪钱,而是同样觉得吴大嫂管家不妥。
这倪七姐进来以后,上报了一件非常要紧的事。
把在场三人都惊得瞠目结舌。
谢董事长的面庞上,酝酿着强烈的怒气,骂了一句“岂有此理”。她跟倪七姐再次确认:“那林小姐悄悄打胎,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