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浩云在心底,静静发了一声浩叹,忽然问珍卿:“小妹,你理想中的生活,是怎样的?”
若在平常清醒的时候,珍卿未必会信口开河。
可是现在,身体和重感冒对抗三天,让她整个人筋皮力竭,戒备心也随之降低。
她毫无阻滞地吐露真言:
“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其实没有远大理想。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有钱有闲,有一副好身体,然后像小猪一样,混吃等死就行了。”
珍卿说到这里时,发现陆三哥走过来,挨坐在她的床沿上。
他见珍卿头发汗湿,他找来一只白毛巾,让珍卿坐起来,他坐在旁边帮她擦头发。
他缓慢地跟珍卿说:
“暑假只有一个月,你好好歇半个月,房子和祖父的事,我帮你办,其余的事,后面再说。”
他轻柔地给他擦头发,珍卿闻见他的身上,有洗衣剂的芳香,洗头水的气味,还有烤烟和薄汗味儿。
这样一种混合的气味,最近渐渐熟悉了,带给她强烈的安全感。
刚才,听珍卿说了理想生活,陆浩云反而心里一松。
若说她的人生理想,是成为名作家、名画家,或者别的什么家,那任何人都无法代劳,唯有靠她自己竭力去实现。
可是“混吃等死”的人生理想,却可以由他人帮助实现。
陆浩云擦着她的头发,心想:除开时局难以逆料,小五能说出来的一切,他自信都能帮她办好。
陆浩云又引导着她,说出理想的屋舍是怎样,理想的佣人是如何,还有其他的理想生活方面……
其实,混吃等死的人生理想,珍卿此前没跟任何人说,现在说出来,也是一种发泄释放吧。
离吃晚饭还有一阵,三哥拖着珍卿散步。
临近傍晚,外面光照还很强烈,三哥带她在走廊上走。
珍卿今天感觉好很多,感冒症状都轻了不少,但是身上还是软绵绵的。
几乎是三哥拖着她在走,不一会儿,两人就出了一身汗。
但通过这一会散步,这三天睡太多的珍卿,渐渐找到行走自如的感觉。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忽然金妈上来告知:“三少爷、五小姐,有个叫韩清涧的先生,说来找五小姐。”
珍卿听得莫名其妙:远在粤州的韩师兄吗?
他们来到前面客厅时,果见有个穿长衫的男子,站在那打量厅中墙壁上的屏条——那是珍卿写的。
这位找到这里大约有点辛苦,淋漓的汗水让他略显狼狈,他衣服头发都汗湿了。
这位三四十岁的男子,神情平和地打量珍卿,眼中吹着春风似的笑意,不给人一点侵略感。
他走上来迎着珍卿,轻轻喊了一声“小师妹”。
珍卿瞬间想了很多,谢公馆家大业大能量大,她在一些圈子里也小有名气,她还拜了鼎鼎大名的慕江南先生为师。
她如今也算光环加身,有了可资利用的价值。
对于从未见过一面,却莫名找到谢公馆的韩师兄,还是先“验明正身”再说话吧,验明正身也该小心说话啊。
这“韩师兄”见珍卿神色犹疑,笑微微地没有多言。
他手伸进公文包里头,拿出一枚红玛瑙印章递给珍卿,这印章四四方方,个头真不小。
陆三哥先上来接过,翻来覆去看了一下,又当着客人的面,莫名凑上去嗅一下气味。
三哥看过后才递给珍卿,珍卿举动更多一些。
她先走到正门边上,举起印章迎着光线看,看完拿手指摩挲着印章表面,然后细看上面阴刻的文字。
看了一会儿,珍卿把印章归还客人。
她也有一块这样的印章,用料一样,形制差不多,只是刻的文字不大一样。
这位客人手里的印章,确实是李师父的手笔啊。
这人多半就是韩师兄了,不过师兄妹初见,不妨再把场景弄活泼一些。
想着,珍卿忽然狡黠一笑,说:“这位先生,未免弄出差错来,恕我还要再走一步。我提问题你来回答,看看咱们是否有师兄妹的默契,先生觉得可好?”
这位长衫男欣然颔首,让珍卿尽管说出来。陆三哥坐在一旁观看。
珍卿不假思索地说:
“话说我跟我的师父,秋天到别人地里偷花生,一共偷了1388颗花生。
“我吃了271颗,还剩下668颗。
“问我师父吃了多少颗,不许求助任何人,必须你自己回答。”
她身边除了陆三哥,碰巧回来的谢董事长和吴二姐,听金妈说一下情况,吴二姐笑着说:“就属她招术多,名堂多。”
她们与客人厮见一下,也顺势坐下来瞧热闹了。
谢公馆两代人念书,数学都学得不错,珍卿出了题以后,他们也都在心里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