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她的前世今生,一时间百感交集啊。
珍卿跟三哥瞎聊天,说起《新林报》上的颜将军之死,不觉说起江南的疟疾疫情。
珍卿问三哥,为什么有地方的人患疟,病情是反反复复的,发烧打摆子时也很凶险,但症状一下去,这种人也能正常吃喝干活,有的吃一阵药就好了。
可是有些地方的人染疟,症状发展得那么快,两三天内病情急剧恶化,人说死就死了。
那位颜将军的死亡情形,很莫名地,让珍卿想起钱明珠药死的几个乞丐。
陆三哥讲传染病,没有吴二姐那种专业人士精到,他带珍卿跑到二姐的屋子,找到一本医院出的疟疾防治宣传册。
俩人回房一起读宣传册,了解此时的疟疾分三个类型,有两种间隔性的有症状,虽然会复发但不至于那么严重。
最后一种恶性疟疾,就非常可怕了,短时间内可造成严得后果。
珍卿总结道:“那位颜伯达将军,如果真生的是疟疾,想必是第三种了。”
陆三哥读过之后,反应却有点古怪,他古怪在好一会若有所思,但啥也没有跟珍卿说。
珍卿想承担点社会责任,想写一篇防治疟疾的宣传单。
她还没来得及跟荀学姐说,荀学姐已经想在头里,说珍卿家里既然是开医院的,就找专业人士请教一下。
荀学姐说,这个疟疾防治宣传单写好了,除了大家到街上散发,还可随《新女性报》免费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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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吴二姐晚归,她母亲大人为了等她,一直没有睡下。
谢董事长关上女儿房门,看她今夏瘦得快脱一层皮,脱了衣服累得没功夫洗澡,就坐在椅子上靠着养神。
金妈送了饭菜进来,吴二姐也没有说话,坐下来呼噜噜地吃,这吃相像个生猛的小猪。
她的大女儿这么能干,谢董事长在人前备感自豪,但也同样觉得心酸。
吴二姐喝过半碗冬瓜汤,舒爽地出了一口长气,跟谢董事长说:
“妈妈,我快要累死了。干田野调查真不容易,给疫区的人宣讲卫生习惯,真不是一步到位的事……”
这时忽听谢董事长说:“祖怡,你该找个人结婚,让他好好照顾你。”
吴二姐脸色一臭,随手抛掉汤匙,看似风轻云淡地说:
“妈妈,我不干涉你,你也不要干涉我,什么年纪结婚,跟谁结婚,你都不能干涉。你我母女一场,连这点默契都没有吗?”
谢董事长观察她神情,她就是安静地吃饭,没什么特别的外露情绪。
谢董事长克制地长叹,有点委屈似的:
“我也不是干涉你,你这么优秀,好男人一抓一大把,总不该叫个没念书的女人,跟咱们家耀武扬威,又到亲戚面前说三道四吧……
“多少人给我推荐人选,都是品貌俱佳的青年才俊。
“……义赈会的龚老先生说了,他龚家的子侄里头,成年而未成婚的,你看上哪个就跟哪个结婚。龚家子弟的品性没得挑,你可以考虑一下……
“还有,你外祖这边的远房亲戚,就是警备司令部叫翟俊的,他是粤州军校的高材生,年年轻轻就做到中校营长。
“他前途光亮倒是其次,我跟他接触了两回,他是个满腔热忱,还能做到人情练达的人……你跟个明白人过日子,什么时候都不必你操心……”
吴二姐火气蹭蹭朝上,霍然站起来冷笑:
“哟,谢董事长,你跟三个不明白的人,过了三场不明白的日子,现在晓得,跟明白人过日子好。到我面前现学现卖来了?!
“你以为沾了个‘妈’字,就能对我为所欲为吗?!我想结婚的时候你不让结,不想结婚了,你倒牛不喝水强按头。
“谢董事长,你是法西斯吗?
“你觉得给了我生命,给我一点产业,就可以操控我的人生吗,那你是看错我吴祖怡!……”
说着她直接丢下筷子,拿着衣服包袋就要走。
谢董事长扯住女儿:
“祖怡,就算妈妈做错了,就算当初依了你——
“但东洋人是狼子野心,他的家族那么好战,你嫁了他,你没有想过怎么收场吗?
“你叫你找个人结婚,并非是出于旧思想,想着女大当嫁。
“我是想,该有一个人照顾你,安慰你。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是再好的管家佣人,都无法替代的一个角色,妈妈是过来的人……”
吴二姐在门口停住脚,背对母亲听她说话,但最终没有任何回应,还是摔门离去了。
秦管家过来收拾东西,什么也不敢问,什么也不敢说,忽然听谢董事长喃喃自语:
“我看将来,倒是小五最叫我省心吧!”
秦管家附和了一句,说:“太太说得极是,五小姐伶俐又乖巧,四小姐有时找她说话,说完以后,四小姐倒像冷静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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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卿收到睢县来的电报,杜太爷终于从睢县出发了,禹州、徽州两地的铁路,之前两位督军乱战时,破坏了不少地方的铁轨,好久说要通车还没通起来。
没奈何,只好叫杜太爷他们坐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