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见敲门,施祥生从窗户里看见珍卿,惊喜得眼睛都放光,嘴里叫着“珍卿”,赶紧跑过来开门。
她握着珍卿的手,一时间热泪盈眶,激动得话也说不出。
修女丽萨温和地告辞。
施祥生,哦,不,阿葵热情迎她进去,进去后她满屋子地乱忙乎,她把干净的旧褥子给珍卿坐,又试图找出一个好茶杯待客。
珍卿把买的书籍、纸笔、点心,放在阿葵的桌子上。其实她虽然没有来过,却托荀学姐给她带过一回衣裳。
阿葵花身上穿的夹旗袍和短呢外套,是她的新衣服和旧衣服。
阿葵一边倒着水,一边羞赧地抱歉:“珍卿,真对不起,我也没茶叶……”
说着她心里暗暗难过:没法用最尊重的规格,招待她心目中的好朋友。这种悲伤,别人没法理解她。
珍卿安慰她:“施,呃,阿葵,我看你手脚麻利,屋子收拾这么好,精神比在圣音还好……还有,我听说你给女工补课,我真的太高兴,你能坚强振作,你真是好样的……”
说起这个阿葵还难过。
自从来到这个圣母堂,她一直盼珍卿来看她,却没想到她终于过来,她又正巧错过。阿葵悄悄哭了三个晚上,还好珍卿说下回再来。在这之后,她星期天再也不出去。不过,这些她没想跟珍卿说。
珍卿捧起杯子,看里头放的是菊花,笑着说:“我自己也在喝菊花茶,滋阴润燥。没想到你也准备这个,你真细心。”
阿葵有点高兴,羞涩地说:“是吗?这菊花是我自己采的,我听荀淑卿姐姐说,你有点肺热,偶尔会咳嗽。”
珍卿谢谢她这么惦记。
阿葵被夸得羞赧,有点手足无措。
珍卿拉着她到桌边坐,说给她带了什么书籍,还有南方的点心。
阿葵先是低着头,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珍卿,她眼里的光那么亮那么复杂。
珍卿有点怪诞的尴尬,其实在圣音的时候,她们两个也不算是好友,住在一个宿舍里,也几乎没说过什么话。
珍卿暗想讲个什么话题,拿头点点不远处的坟墓,问她:“你住这里怕吗?”
阿葵笑着摇头:“嬷嬷跟我说,埋在这里的人,死后也会变成善意的灵魂。再说,我总看你们的报纸,我也觉得世上无鬼神,有什么可怕呢。”
珍卿点点头,看桌上一厚摞报纸,她一翻全是《新女性报》,有半个指节高的一摞。
她们《新女性报》从八月中旬开刊,做了快有二十期,看一摞报纸的厚度,大约近二十期都在这。
珍卿想,报纸倒是个好话题,施祥生眼神亮得惊人,忽拉住珍卿的手:
“珍卿,你不晓得,我多高兴你能来,我一直盼你来望我——自然,我晓得你事情很多,未必有空绕这么远……我就是太高兴了,我很高兴你能来……”
珍卿无言地看着她,她觉得她太重视她。
也是,施祥生从小在那种环境,容易敏感多思,没有靠谱的亲人,没有交好的朋友,所以才把对她好的人看得这么重。
珍卿指着桌上报纸,那里有最新一期的《新女性报》,笑着问:
“这《新女性报》,你也看吗?”
阿葵果然转移注意力,说上面总有珍卿的文章,所以她期期都买来看。
珍卿拿起报纸,这一期有她写的社评、小说、科普、漫画等,而名字署的有“费舂烟”,有“离恨天”。
她诧异地问阿葵:“我用的全是笔名,你怎么知道哪些是我做的?”
阿葵告诉珍卿:“虽然你用的化名,可我一看就知道。你的文章有一股生气,执着于批判旧制,执着于唤醒女性,语重心长,字字深切。”
珍卿叫她说说看哪些是她写的,阿葵一指之下竟然都对了。
珍卿没有掩藏她的惊讶,她觉得阿葵很有天赋——有做编辑的天赋,也许还有做文章的天赋,不过这些都还有验证。
施祥生妙目起涟漪,把报纸按在怀里说:
“在圣音,我就读你的文章,你的文辞,若不是激昂慷慨,也是沉着冷峻。随意写就的闲章,也是言之有物,发人深省,不似有的人故作高深,或是无病呻吟……反正,我就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第174章 别拘一格的惩戒
珍卿给阿葵讲做报纸、写文章的事。
阿葵崇拜地看她, 婉转娇弱的情态,看着还有点像林黛玉,让珍卿忍不住疑虑:
“你在这里教课, 可还能适应?……学生可还驯顺?”
阿葵神色一顿,神态略显优柔, 旋即又把这优柔收起, 面现坚毅地说:
“珍卿, 我一切都好, 没关系, 我不再是施祥生,我现在是阿葵了,我会向阳生长, 你不用担心我。”
说实话,珍卿叫惯了施祥生,叫“阿葵”这名字微觉别扭。
“阿葵”是她小说主角的名字, 并且这个角色, 有一半是她这个作者的化身。
施祥生看珍卿无言, 以为她在担心她,她挤出大大的笑脸说:
“她们, 她们……我是说我的学生, 没有一个不是苦命人,我看到她们, 才发觉我并不那么命苦……
“一开始言谈不通, 难免鸡同鸭讲, 产生误解。语言是思想的桥梁, 这话再对没有了。我学了不少江越话, 现在比从前好太多……
“这里的修女嬷嬷, 待我也善意,比在那恶人身边强千倍百倍。珍卿,我真的很好,你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