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羊脂白玉镇纸,原是曾外祖的所有物,后来给了她妈云慧。
珍卿想起杜教授和杜太爷,她赶紧重画一张嫌疑人肖像——这就显出慕先生的高明了,他总叫学生画完一幅画后,尽量凭记忆再默写一遍,如此才知哪里需格外注意,不过这也锻炼了学生的记忆力。珍卿很快画出嫌疑人肖像。
她先到海宁大学找杜教授,杜教授听说女儿来了,下一节课就让人暂代。他听说原委对女儿很歉意,绞尽脑汁地回想半天,不大确定地说:
“我不记得见过此人。仿佛……有些眼熟。”
杜教授对着窗户借亮,对着肖像看了半天,皱眉唏嘘道:
“依稀像你妈妈的父亲。我听你妈妈讲过,她继母生两个弟弟,自幼跟她都不亲近。此人若是云家人,看年纪或许是她大弟弟。不过,我不曾仔细看过你外翁,只在云家宅院外头,模糊见过他两回,瞧得不真。”
珍卿从有记忆起,从未见过云家人。听说云家早几十年,就搬出睢县禹州,很多年都不知音信。
珍卿找过了杜教授,他不能完全确定,她又到楚州路见杜太爷,杜太爷见的是多些,他看两眼就想起来:
“长得像你妈他亲爹,不是这装扮啊,他那时候穿长袍马褂,还戴着瓜皮帽儿的……这个神模倒像他,眼睛抬得高高,瞧不起人,哼,我从不认他这亲家。”
事情已经六成清晰了,从年纪上说,不可能是她血缘上的外公,大约是跟她妈一辈的。
不过这狗/日的姓云的,一出场就是七个馍馍上坟,尽会搞些神三鬼四的事。珍卿又想骂又想打,可就是找不到这个人,中国这么大,又不晓得他的身份,天知道他如今在哪鬼混着呢。
珍卿从杜宅回谢公馆的路上,听见报童在喊“号外号外”,说江洋大盗鬼手青兄弟与同伙,恶贯满盈,罪无可逭,将有六个案犯会被处地极刊。
她觉得盗镇纸的人,也该被处以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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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时节,园子里花草繁盛,到处深红浓绿,看得人眼花缭乱,而且天气真是闷热,让人集中不了精神。知了一早就开始疯叫,草虫也在草窠里唧唧叫。凉亭周围整日点着蚊香,这香味儿像黏在人鼻孔里,真是够浓的了。
珍卿坐在凉亭的石台上,见花园的入口处,走来风尘仆仆的三哥,他笑着告诉珍卿:“你的羊脂白玉镇纸,我给你找回来了。叫一个徽州商人买走,我叫人追到徽州去了。”
然后招手叫蒋探长进来。蒋探长捧个盒子打开,果然是她那一对白玉镇纸。
可忽然画面一转,谢董事长又在问二姐:“小五的镇纸,浩云找回了吗?”
吴二姐笑容一隐,说:
“找人找镇纸都容易,拿回镇纸却不易。那人是行政院长祈连海的表妹夫,他是公民党的老人,从德国进修回来就被委任为卫生委员会主任,不久前又当上行政院副秘书长。他不承认偷拿镇纸,又有行政院长保驾护航,谁能拿他奈何?””
谢董事长默一会,说:“天下的事,真是无巧不成书。”
忽然又是卢君毓拦着他,说他实在对不住她,珍卿暗自瞎琢磨半天,想不明白他们交集这么少,他能有什么对不住她。卢君毓拍自己一掌,说深悔自己行事鲁莽。
原来,他晓得她在珍宝斋修玉器,她极心爱的一对玉镇纸,被通缉令上的人盗走。卢君毓借着父兄人脉,很快就查出来,偷镇纸的,就是行政院的副秘书长云希宜。卢君毓想此人既然耍赖不承认,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跑到应天三姐家里,寻了些鸡鸣狗盗之辈,买通云希宜家里下人,探清他存放玉镇纸的位置。
谁晓得,明里暗里不只一拨人,在惦记云希宜盗的镇纸,这个狡猾之极的云希宜,公然将玉镇纸送给了韩领袖夫人,韩夫人对文房用品也有雅好,属于珍卿的玉镇纸,就成了领袖夫人的案头玩物。
睡得迷迷糊糊的珍卿,听见娇娇在叫她:“小姑,小姑,你在哪儿?”
珍卿觉得有人拍她的脸,她脚下踩空似的,一下子清醒过来。农历正月的灿烂阳光,像拉丝糖一样,金灿灿地给人暖意。
珍卿这梦看似荒诞不经,但梦里谢董事长和二姐的话,还有卢君毓坦白他做的傻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她最近为了镇纸的事,人都有点神经了,天天做这些没营养的梦。
在灿烂阳光的前面,谢董事长关切地看她,她还在轻拍她的脸:“小妹,别太睡多了,到晚上睡不着的。”
正月的暄暖阳光,把人晒得暖洋洋的,她伸个懒腰惬意地长叹,谢董事长向南边招手,叫胖妈把五小姐的药端来。
她的羊脂白玉镇纸,去向已经找到了,就是那个叫云希宜的狗东西,弄来弄去送给韩夫人,行政院长祁连海的连襟。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谢公馆再是名门世家,在韩领袖那的印象并不好,这种事若胡乱捣鼓下去,搞不好就会给谢公馆带来灾难。她如何能因一己之私,折腾出太多无谓的事?
就算做上了皇帝总统,也不见得能随心所欲,何况谢公馆还只是商人之家,没有资本跟官家硬刚,偏偏无知无畏地跟人刚,也许会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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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平平安安就是福
珍卿坐在藤椅上想事情, 听见里头仲礼和娇娇在说话,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快,仲礼和娇娇已经和好了。
谢董事长告诉三个孩子, 他们妈妈以后会回江州生活,不会再跟他们在一起。但如果他们想她了, 也还可以去看望她。
仲礼几乎没受什么影响, 整天该吃吃该喝喝, 很享受长辈们因怜惜而给予的宠爱。
元礼更加地沉默寡言, 在没人督促的情况下, 会自己习字看报读书,变得有点过分乖巧。
娇娇的反应最明显,她很没有安全感, 据说晚上总是做噩梦,一哭就要哄半天,白天也时常郁郁寡欢, 没几天白嫩嫩的小脸就瘦瘪了, 看着可怜巴巴的。
珍卿这两天不得不喝苦药汁子, 还就是为了安慰娇娇,吃了她小脏手剥的青桔, 当天晚上就开始闹肚子, 去医院检查说是细菌感染引起的急性肠胃炎。
珍卿刚喝完苦药汤,娇娇不知打哪儿来, 她的装束真是奇怪, 衣服外面穿件罩衫, 手里还拿着另一件罩衫。
娇娇难得喜滋滋地问:“小姑, 你早上说想缴头发, 我跟二哥给你剪, 好不好?”
紧接着好事鬼仲礼也来了,装束跟妹妹是一样一样的,手里还举着推头的推子,还有一把蠢笨的大剪子。
珍卿看着热切的娇娇,还有跃跃欲试的仲礼,心说你们还是省省吧,还打算给我推成秃瓢咋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