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者,母亲与杜教授竟得魁首,二姐言父母心意相通,并且奋发蹈厉,由此从众青年中脱颖而出……
仲礼兴奋询问,何时再来赛舟,妖娇回程路上,黯然嘟囔若父母在更好。元礼怒斥娇娇,道父母不再回来,娇娇因此啼泣难止。
母亲询问元礼、娇娇,是否愿到父亲身边,元礼立刻否决,娇娇默默不语,仲礼斩钉截铁言,决不到父母身边。
……
端午节前后三日,祖父过食青团米粽,积食难捱,忽忆幼时杨家姑奶奶对祖父喂食米粽,致其积食生病而自责逾日,因再忆姑奶奶沉疴难愈,言欲以同辈表弟身份,回乡力劝姑奶奶来宁治病。
母亲与妹极力阻止,恰有睢县杨家姑奶奶来信,言大表伯长子宏云表哥,将于五月初三(公历六月十三号)与未婚妻林氏大霞完婚。
此念一生,祖父忽然雷厉风行,叫阿成速办省亲礼呈,而其亦火速收拾行装,临行前将妹赠之鞋袜金表、兄赠之茶酒药丸,装满满满八个包袱。
火车起程之日清晨,祖父五点即起,拿兄所赠之两根龙头拐杖,第数于胸前反复比画,询问袁妈与老铜钮,是黄杨木的体面,还是阴沉木的气派……
祖父归心似箭,不至一周便成行。
看到这里,陆浩云掩唇轻笑,他大约明白小妹话意,也了解杜太爷的心态。
他点点手边一张中文报纸,这是一份《中国新报》,是美国华侨会读的报纸,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写着中国最畅销的连环画作者,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这引起中国人的大讨论。
陆浩云默默地想,小妹也爱报喜不报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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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珍卿下学去谢公馆,把吴二姐扶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摸她肚子,滑稽兮兮地说:“道路纷传,二姐你揣上小宝宝了,有这回事吗?”
吴二姐好笑地说:“什么道路纷传,你多半听胖妈说的吧。”
珍卿不置可否,吴二姐手撑着脑袋:“刚刚做的检查,不到两个月,如果一切顺利,你与小宝宝会明年二三月见面。”
怀孩子的是吴二姐,珍卿感到额外的喜悦,她回想这两辈子时间,没特别盼望哪个婴儿出生。在杜家庄的那些年,近亲属也没什么新生儿。不过若衡表姐倒是快要生了。
珍卿不跟俩月的小动物说话,只跟吴二姐说叫她保重些,最好现在不要再工作,好歹把胎养定再说吧。
晚餐时间和饭后散步时间,大家就二姐该不该停工各抒己见。最后除了二姐之后,所有人都赞成她休息养胎。如此就要继续商议,像众仁医院、产护学校、徽州防疫委员会等,这些重要的机构都交给谁来暂管。商议来商议去,暂定请谢家四舅的儿子某某,还有义赈会龚老先生的三儿子某某,帮着吴二姐分担这些事。他们都还是可堪信任的人。
第252章 杨家湾喜宴纪事(一)
禹州睢县杨家湾
宾客盈门的情况下, 杨家门前那几个拴马桩明显不够用了。骑驴马坐厢车的客人络绎不绝地到来,忙得三个专管驴轿车马的小伙子不可开交。
客人们满脸笑意地一抬头,看杨家的黑漆门厢上贴着常见的对子:向阳门第春常在, 积善人家庆有余。
仲夏时节,庭树里盈绿的枝子, 肆意在庭院中伸展, 仿佛也在喜气洋洋地迎接客人, 到处院落的廊檐下张灯结彩, 长工仆役们有条不紊地穿梭个不停。
杨家大房的长子长孙成婚, 这是期冀三十二年的大场面,况且杨宏云还中了洋进士回来,是专门修铁路建车站的洋进士, 人家一回来就封了科长做。这在往前,一中进士就能派官儿做,也是幸运儿才能遇到的事。
等到偌大年纪的新娘子, 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荣归故里的丈夫终于要将她风光迎娶进杨家门。
这场婚礼中的一切仪礼, 都照士绅人家的最高规格来办。杨家从两个月前,就向各地的亲友寄发请柬, 远亲近亲能来都来捧场了。
新娘子乡梓在隔壁夏阳县, 这么泼火流炎的夏天气候,新郎官并没一早去夏阳县接亲。新娘家人亲送她来到睢县城内, 新娘子一早在睢县客栈里等候, 不到两个时辰新郎官就把人接来。
若非新郎的舅子们太激动(终于等到姑爷来迎娶姊妹, 他们生怕杨宏云一有出息, 要仿效那有一起子人, 甩开旧式的定婚对象, 去娶外头的新式女子),拉着新郎倌忆往昔谈未来,千叮咛万嘱咐,他们倒还能回来得更早些。
从村口一路到杨家的大门前,鞭炮绵延了足有半盏茶功夫,穿着大红吉服的新郎倌,牵着还圆盖着盖头的新娘进来,人人都喜气盈盈地看他们。
坐在外间席上的杜太爷,被那满眼的囍字红色晃着眼,也仰着下巴颏看得心头鼓胀,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欢欣,又突然觉得有点孤寂。唉,这要是珍卿结婚多好啦。
不过他远远地一低头,见那新娘是个可怜的小脚,便撇撇嘴不以为然了。接新娘的鞭炮已经放过,新娘子也送到洞房里去,知客宣布正式开席了。
各处席上都在发放餐具,旁边新郎倌的大舅舅高士信,见杜太爷悻悻地发着呆。想杜太爷这人名声在外,虽瞧着老头儿一身行头装束挺体面,又是好奇又是艳羡,却也没人(敢)陪他说话。高士信舅舅想给外甥做场面,便笑模笑样地主动问杜太爷:
“太爷,你家妮儿多大岁数,在城上订亲没得啊?”
杜太爷一听这可就亢奋了,他正想卖弄下孙女和孙女婿,可恨这帮呆头钝脑的二憨子,个个像长了蚌壳嘴,没一个人开口询问他,他自重身份不好自说自话。
听见新郎倌他舅舅这一问,杜太爷立刻眉花眼笑,挺得意又故作矜持地讲:“妮儿为着要上学,在大城市海宁订的亲,年后叫妮儿三表叔过去看的。孙女婿是好精神的后生,满禹州最精神的后生加起来,也比不过他一个精神。这都不说,人家不靠爹不靠娘,一人开下五六家工厂,一个厂雇两个洋进士给他掌柜,能干着嘞。”
大家听得都惊叹稀罕,纷纷赞扬杜太爷好福气,女公子好运道啥的。但也有人怀疑这老头儿瞎吹嘘,毕竟这年头就是吹牛不用上税,穷人要吹家里从前开金铺,卑人要说哪个姨姥姥给皇帝喂过奶。
在这个天地混乱的年头,大部分人都越来越走下坡路,吹吹牛壮门面增底气是常事,大家相互也不太较真,哈哈一乐就完事了。
不过乡下汉子也有较真的,有个同席的人直接问:“太爷,那城里头恁厉害的财主,那咋能看上乡下妮儿?听说大小姐后妈阔得很嘞,是大小姐后妈找罗的?给大小姐出好多嫁妆哇?恁那孙女婿真有几家工厂?那城里头潘家有一家厂子,老天爷,是个沾亲带故的都嘘得不行啦?你那女婿能有恁厉害?!”
杜太爷先乜斜眼看这问话的人,冷哼一声举起他的龙头拐杖,很愤气地跟客人们指着说:
“这是我孙女婿买嘞,阴沉木做嘞,晓得啥叫阴沉木啵?那皇帝佬儿要打寿器,想找一幅阴沉木整板都不易,这叫千年不腐、万年不坏,贵着嘞……”
知客已经开始唱席,佣人和工人们开始走菜,一个客人拿手指头敲杜太爷那阴沉木拐杖,吸口气脸上满是赞叹,又疑惑地猜测道:“就是蜀州那的乌木嘛!”
杜太爷一把夺回拐杖,差点把端着一筛篮凉菜的工人打倒,那工人嗓门真亮真脆:
“我的老太爷唉,你老可留神些,这一桌桌都有数,?翻了淋人一身不算啥,叫我赔我可赔不起嘞!”
杜太爷瞪一眼这上菜的,白他一眼扭过头不理他:哼,竟敢这大声跟我讲话,屁娃儿一点礼貌没得。
隔壁桌珍卿她二表姑夫听见,嘴不值钱地调笑:“二娃子,别跟杜太爷没大没小,惹急眼他要打你的,他那乌木拐棍儿,砸到头上梆梆响,脑壳给你砸破瓢喽……”
这时左近四五席的人,听见都哄哄大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