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跟珍卿都晓得大约要坏事。陆三哥赶紧去想办法应对,一定要叫孟家人从不明人士那里脱身。以陆三哥的猜测,来人直接在孟家就把人软禁住,说明他们有不跟官府交代的底气,多半是调查处或特务处的人。有阿青、阿禾替背后的人当差,珍卿和三哥先想到聂梅先当家的调查处。可从陆三哥各方面得到的消息看,鬼手青两兄弟好像在闫崇礼身边。
陆三哥在江平的人脉,不能帮他做阴私鬼祟的事情,他交代阿成去找一位江湖朋友,目标是救出孟家所有人,然后把他们送到一个妥帖地方。珍卿和三哥刚才就有预感,他们说不好早落入猎人的陷阱。现在若再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说不好恰好掉进猎人的陷阱。三哥说要去找十一军武向华军长帮忙。在敌暗我明的情势下,必须寻求手里有枪的人保护。
三哥交代一番就出门去了。珍卿他们把行李物件检查一遍,没有丢什么东西固然好,没有多出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检查完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珍卿忐忑不安地在家坐等,又询问保镖和佣人们,住进徐家后有没什么可疑人士,夜里听见过什么动静没有。珍卿想到鬼手青兄弟身手莫测,就算来过唐小娥他们也未必能察觉,就干脆不继续问了。
保镖们说没有可疑的人靠近,这院子左不过是徐家的女佣听差来一下,但也绝不会长久停留,吃完饭连餐盘他们都是自己送回去。
唐家四个保镖两个跟着三哥,唐小娥和唐万贵守在珍卿身边。三哥离开有一个钟头的时候,珍卿越来越心神不宁,把胖妈叫过来交代一番,胖妈挎着菜篮子出去了。
等到没有一刻钟,胖妈一瘸一拐地跑回来,不知被什么骇得脸色惨白。胖妈说她按小姐吩咐往军营的方向找过去,中途遇到那个电报局的邮差,他把胖妈叫到一边小声说几句,差点没把胖妈吓晕死过去。那邮差因为陆三哥收发电报多,给起跑腿费也很大方,所以连带他的下人也认识了。邮差悄悄告诉胖妈,说刚刚看到她家的陆先生,被一帮政府的公人在道上拦住,两下人说了没有几句话,对方把陆先生的包和身上全搜一通,然后就强硬地把陆先生拖上车,那帮人腰里都别的有枪,看样子是要往码头方向赶。
那邮差所以知道是政府的公人,是因那拨人刚才先去的电报局,拿出齐备的身份证件给他们局长看,要求查看陆先生收发所有电报的存根。胖妈哪还敢详细打听,登时吓得屁滚尿流,赶紧回来跟五小姐报讯,路上惊张乱走还把脚给崴了。
珍卿听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双腿是不由自主地发软,她连忙强自镇定住精神。三哥现在被不明人士控制着,因为什么罪名尚且不重要,头等大事是要保证三哥不会有生命危险。跟着三哥的两个保镖没回来,想必是一直跟在三哥身边。
连唐小娥他们都不知如何应对,毕竟她只负责保护主家人身安全,主家面临来自国家机器的惊险威胁,她也要听主家自己是如何裁断。
这个时候,正骨张来给红姑换外敷的药。他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告诉珍卿,他来的路上有一队人跟他打听徐宅,看着是来者不善没安好心,他编个瞎话把人引到错的方向去。
珍卿一遍遍深呼吸叫自己定神,想起三哥临走前为以防万一留的后手。她跟给红姑换完药的正骨张借一步说话,跟他如此这般讲过,把三哥交给他的金表按到正骨张手里。正骨张寡淡地说一句:“拿人钱财,□□,杜小姐请放心吧。我不要别的,就图一份买功劳的钱。”
这时候已听见徐宅外头的喧哗声,有人在外面大声说,他们是十一军宪兵队的执法人员,说是接到线人举报,徐宅主人与乱党分子沟通,意图危害江平城的公共安全,必须马上全面展开搜查。
珍卿叫正骨张快从后门走,正骨张难得咧嘴大笑,说就算是后门也未必稳妥,不过他对附近的宅院道路熟悉,他都有办法从容脱身。正骨张才走到后面的院子,一帮如狼似虎的持械便衣,一路冲进珍卿他们居住的院子。唐万贵立刻上前挡住:“你们怎敢私闯民宅?知道这是谁庇护的宅子吗?”
打头的那个人轻蔑地睨视唐万贵,按着腰里的枪一把推开他,很不客气地瞅着唐小娥护着的珍卿,说接到举报这里有人接通乱匪意图作乱,他们是奉十一军军长之命前来搜查,这人一边说话一边向手下做势,这帮来者不善的“公务人员”,把他们住的地方翻个底儿朝天,把伤到脚的胖妈惊得鬼哭狼嚎,刚刚换过药的红姑也受到惊吓……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3 23:30:58~2022-03-14 23:1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封涯 2瓶;青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0章 事出突然费筹谋
这帮“执法者”一点也不客气, 珍卿站在房门外看着行李被翻乱,她带的书籍、日记、画册等,也全都翻出来胡乱掷在地上, 她气得满脸通红:“你们这群狗东西,仗谁的势敢如此放肆, 休说你们十一军的武将军, 就是统管江越的齐大将军, 也是我姐夫的过命朋友, 我看你们, 你们一个个活得不耐烦了!”
那打头过来使力按住珍卿,上下打量她一阵,捏着下巴露出轻佻的狡笑:“杜小姐, 你也别再狐假虎威了,但凡跟这个‘赤’字沾边,连齐大将军也别想好过, 更别提你那什么姐夫。”
但听这打头人的语气, 好像是认得她的。所以他们并非接到举报才来, 是早早布下罗网要对付他们的。三哥已经被人抓捕带走,只要没有生命危险, 还可以想方设法地救出他。只是还不晓得幕后之人是谁, 不晓得他要怎么对付三哥,究竟给三哥罗织了什么罪名。
这帮恶吏在他们院里没翻出啥, 那个举报通匪的热心市民姗姗来迟。这个举报人说起来大家都认识, 是徐老太太用了多年的听差越九, 珍卿和三哥在徐宅前后住得不短, 跟这个越九抬头不见低头见, 也算是老相识了。在房间养脚伤的胖妈, 这时倚在门边破口大骂:“好你个下贱的贼坯,没事在外头偷望我们小姐,不过啐你两句就敢害人,你个野——”一个“公务人员”喝止胖妈。
举报人越九当着珍卿的面,把举报内容重新说了一遍,又罗列陆三哥所见的可疑之人,所做的可疑之事。珍卿气得咬着牙直发抖,这打头的公务人员还劝解他,说相信杜小姐这样的女流,是干不出来通匪作乱之事的,请杜小姐稍安毋躁,只管等着结果出来就行。
越九提供一些“线索”之后,公人们在徐家后门旁的杂物间下面,搜到一个神秘的地窖,里面存放一些违禁的印刷品,那打头的公人还把书拿来珍卿看,珍卿看见《□□宣言》《阶级斗争》《社会主义史》,越九口口声声说是三哥放在那里的,当时的时间天气、人物行为等一切细节都很清楚。
珍卿本还想装装懵懂天真,但据越九说“三哥半个月前藏进这些东西”,他们半个月前确实是在这里。在不清楚更多的事实之前,珍卿觉得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
他们这边热火朝天地搜证据,徐家佣人急上房似的跑过来,说徐老太太一听说出事,又惊又怕吓得昏死过去。珍卿赶紧叫人去请大夫,若非实在不能走开,她还应该亲自过去看看的。上回徐家儿子把徐澎先生家底输光,老伴撇下她自己去了,徐老太太落了个家破人亡,好容易缓过那股劲儿来,冷不丁又出这么大的事,也难怪徐老太太经不住。
珍卿听越九的举报对象是三哥,刚才那打头的公人也说她会没事,她决定暂避锋芒不硬顶着干,这一会表现得像是被“吓”哭了。那打头的咸猪手搭上她肩膀,笑得挺平静和气:“杜小姐,你不用怕,你是安分守己的学生,我们心知肚明这是陆先生的宅子,出了事我们只找他说话。”
珍卿向后退一步摆脱此人,正打算再放点狠话表明态度。
就见一个威武昂藏的军官,熊视虎步地走过来大声说:“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敢打着我十一军的名号,到处招摇撞骗、乱闯私宅啊!”
前面这一拨虎狼人穿的是公服,这个威武军官带的人可全穿着军装。看来正骨张顺利进入十一军军部,并且交上信物把话带到了。珍卿暗想这人是不是武向华将军,那帮“公务人员”的头头,连忙整衣正色上去说话:“朱营长,借一步说话。”
朱营长?原来不是武向华将军,不过来个营长也够意思了,那魁梧的朱营长睨视那打头儿的,跟一只大熊搡个小猴崽儿似的,一下子把那打头儿的搡个趔趄,不由分说吩咐手下的士兵,把这群招摇撞骗的东西缴械,一应人员物证都带到军部宪兵队,听从武军长如何发落。
那个打头儿的连忙挣扎着大嚷:“朱营长容禀,我们是调查处闫长官差派,奉命在办一桩通匪要案,请朱营长务必通融放行,误了闫长官的差派是小,不要误了领袖戡乱大事啊。”
那朱营长却完全不买账:“什么狗屁的闫长官,我们也接到有人举报。说这里有个叫越九的听差,半个月前受人指使,悄悄埋下这些共产主义的破烂儿,就是为了栽害陷害陆三少。越九呢?——”
珍卿往越九的方向一指,两个气质悍勇的军人,立刻把越九给控制住了。
珍卿对朱营长的说辞暗感奇怪,他说他们也接到知情人举报,说越九悄悄埋下那些违禁书籍,为的是栽赃陷害三哥。能够立刻弄出“反举报”计策,这个武向华将军看来反应挺快的。
珍卿暗暗地松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十一军的人愿意想办法把水搅浑,她相较于刚才已经安心极多。
闫崇礼调查处的人被朱营长控制住,珍卿连忙找他借一步说话,她现在最想知道,三哥是否已经被他们带上船,在把三哥押到某地的过程中,三哥会不会出现不可预知的危险。
朱营长哈哈笑着给珍卿打包票,像陆先生这样的商界名流,就算是犯了十恶大赦的大罪,想要杀他也得押到应天去审判。在他的案子审判清楚之前,调查处那帮人要像护命根子一样护着他,绝对不能伤着他一根毫毛。
这徐家宅子通共是三个佣人,除了年纪轻心思多的越九,另外两个都是上岁数的女佣人,草木皆兵的珍卿担心还有后手,特意叫朱营长帮忙镇镇场子,她想确定徐家这院子里的人,还有没有可能危害到三哥。
那朱营长叫珍卿其他事先别管,这里一切事务都交给他,她还是先到十一军驻地见武军长,跟武军长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江平城政府职能部门也算齐全,但说白了也是归军政府统管,一切军政民生事宜军政府悉数能够插上手。所以,作为十一军军长的武向华将军,可以说是这里的土皇帝。
珍卿刚坐上车脑子真是乱,所有头绪都在脑子里盘桓,但没有理出特别清楚的结论,晃荡着快到十一军军部,她把接下来要做的事理了个思路,以便跟武将军商量时有话可谈。
没想到三哥看人的眼光绝好,武将军真是个义薄云天的好汉,珍卿托正骨张拿着信物过来搬救兵,武将军立马派心腹冲到徐宅,公然跟调查处的特务对着干。他还派了心腹属下,跟着押递三哥到应天的调查处众人,一路跟到应天以防万一。
珍卿还提出一个“非份”要求,问武将军能否把调查处的特务,以合适的罪名先羁押一阵,若能确定特务们有何对三哥不利的罪证,他们能在知己知彼的情况下应对当然更好。但这个武将军没给她打包票,毕竟中央调查处直接对领袖负责,他们下级的军事职能部门,只有给特务发证件打掩护的职责,而没有羁押妨碍其公务的权利。现在宪兵队正在核查他们身份,其实不管身份核查得如何,只要调查处的头头发一句话,他们就非得立马放人不可。
珍卿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自然不为为难人家武将军。
在徐宅后院找出禁书的地窖,并不在珍卿他们住的院子里,而且越九红口白牙地举报三哥,却没捉到三哥藏书的现场,仅凭这点证据想给三哥定罪根本不可能。他们一定还会更加致命的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