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女士语重心长地讲道理:
“珍卿、怡民,你们两个小姑娘很出色,标致的没你们聪明,聪明的没你们标致,所以世人待你们多是笑面。实际呢,除少数人为人至善,绝多都是名利之徒。不要见人笑脸相迎、言谈顺意,就以为她定就是好人。
“天天来看珍卿的宋太太,当着你们一尊笑面佛似的,背地里讲起闲话几难听,若非东姐(华女士女佣)碰巧听到,我又哪里晓得她是这等人!
”她讲珍卿结了婚还不检点,天天跟一群男学生胡乱打混,还跟下头的鬼佬水手调情,跟东洋警察眉来眼去,还说……哎呀,还说你是旧时候的花魁,谁也别想独占……她们说二、三等舱的老少斯文男人,你们全跟人家出入说笑过,说怡民时常半夜还在起坐室,除了怡民里头全是男人家,谁晓得跟人弄的甚勾当。宋太太这样没道行的,自是无耻下贱之极,可有人愿意传,就有人愿意听,吃亏的是你们……最属刘太太爱嚼这些舌头……”
怡民气得脸恍惚唇发白,紧紧抿住嘴没有讲话。珍卿打小是个泼皮性格,没华女士以为的那么脆弱。不过若她讲的是真的,她对宋太太也看走眼了。
怡民还是忍不住问一句:“女士,是东姐亲耳听到吗?”华女士点点头答道:“是我前天后半夜想吃辣的,东姐摸黑去餐厅帮着说,回想听见人絮絮叨叨的,宋家少爷从三等舱打牌上来,跟她娘闹脾气,原来是宋家少爷喜欢你们,宋太太设法断了他的念头,才说出这没边没沿的话……”
珍卿对于“人言可畏”早有体会,但肯定是病中太迷糊了,没瞅见宋太太的狐狸尾巴。
华女士最后总结陈词:“见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怡民,你最要当心。慢慢琢磨吧!”
华女士回舱房休息去了。珍卿和怡民都年轻漂亮,家世才学也好,男人会动意女人会生妒,好好做人也会有无妄之灾。其实华女士想说:做人太鹤立鸡群不是好事,但说出来无济于事便没说。
怡民两手靠后撑住床板,难得没精打采的。她在东洋、江平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好人坏人都会挂点相。宋太太说话耐心,态度温柔,怡民暗里觉得她像她妈妈,只是比她妈妈爱笑些。所以怡民受得刺激大些。
珍卿见她还有点失魂落魄,没有多话只是默默陪着,她知道怡民最终会想通,但是过程要她自己经历。
玛丽女王号经停横滨港时,珍卿送给野口先生的《莲池荷放图》作完,她们又在怡民舅父家住两天,与人谈论掌故文学之时,竟遇谢董事长他们留学时的旧识,自然有一番新鲜的热闹。珍卿拜托怡民的舅父,将书画礼物亲自送到野口先生主怡民姨妈家。
经过东洋的这段时间,珍卿结识了并不猖狂的野口先生,又托怡民姨妈、舅父的盛情款待,对东洋人的认识有改观。他们政府觊觎中华地利资源非一日,但是东洋民间还有抱持公心的人们,真心敬慕来自中华的学者文人。珍卿在东洋也买了一些书,打算日后学会东洋语翻出来瞅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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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
替我问母亲、姐姐、姐夫好,还有囡囡小英也好。
你还好吗?
听说你不食糖改食饼干?我昨夜梦见你牙齿落光,脸颊也凹陷下去,真正难看!
船在东洋海域,日日浪淘风簸,步于甲板总有风涛拍面,听船员说,此时已是飓风盛行之季节,船客切望快些到美利坚大陆上面。
近日多翻译、写生、译诗、作画,读书研究甚少事之,亦因体魄精力不堪之故。原拟与怡民认真学东洋语,连日晕船晏起,兼有许多杂事办理,未之成学。
出东洋后海上情况渐好,始有精力认真学习法语。其实精学英语、德语后,法语甚易,每日若不做别事,可强记五六百字词,后二日稍加复习即可。
更可幸者,在船中遇一英国语言学者奈特利,长日观我甲板作画,日常交谈愈多,奈特利先生甚相善待。一日见我读《法语语法读本》,觉我法语语音不足,以国际音标正我读音,船上又有法国之阿梅戴神甫兄妹,常请二人教我以法语读音,近来法语学习收获甚蕃。
……
偶闻一楚州学子谈论,其地流行一首打油诗:上天老懵懂,打破石灰桶。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此诗前两句与向日所记不同,听闻还有其他说法,闻之甚有闲趣。
爸爸,我长在船上心中有所忧恻,忽欲读婉约、豪放二词集,待到美国落居寄回地址,请爸爸为我寄二集来。……
写完给三哥和杜教授的信,又给杜太爷写封报喜不报忧的,又给元礼三人同写一封信,写过东洋听来的神怪故事,比如狐仙娶亲、竹取公主等。珍卿从东洋也买了志怪书,还在箱囊之中放着。
一开始不大晕船的怡民,到后面反倒比珍卿晕得厉害,像珍卿从前一样,厉害时一阵阵人事不知。华女士这孕妇也容易不舒服。珍卿后面晕船晕出经验,倒能腾出手来照顾她们,所以说,出洋还是有同伴得好,大家可以相互照应。
这天出舱房走到餐厅吃饭,宋太太笑意盈盈地打招呼,珍卿客气地笑着回应她,趁宋太太拉她手表现亲热之前,她抢一步跟黄先生一块进了餐厅。宋太太微笑着目送他们进去,后头有刘太太叫住宋太太,撇着嘴冷哼着跟宋太太:“又热脸贴个冷屁股了,我早讲你讲过,人要是墨水喝多了,连肚子和心都是黑的嘞,你做甚上赶着去啊!”
宋太太对刘太太微笑着:“小姑娘见识少心思重,还不是六月天孩子脸,谁跟小孩子认真计较?刘太太也别太实心眼,小人家家就是有脾气,她能有什么坏心呢。”其实她心里嫌恶刘太太这蠢货,把一切恶意都放到明面上。宋太太一路走进餐厅跟人和气地招呼,依然是见人三分笑的“佛爷”。
宋太太这人当面输心背面骂,但也算不上十恶不赦的人。珍卿和怡民被她耍了一圈,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所以在外头一点没露迹象,大家还是和和气气的。但是,她们却不在舱房接待宋太太,宋太太送东西她们不要,宋太太要东西她们不给。当然,都会给个过得去的理由。
得说宋太太涵养是真好啊,不但不跟珍卿两人闹意气,天天见着还像从前一样嘘寒问暖。珍卿和怡民的态度就略显冷淡。有些人觉得年轻姑娘太傲慢,有些人说小孩子不都这样,动不动阴晴不定的。只是跟她们有龃龉的刘太太,愿意添油加醋地议论这种小事,对于珍卿她们其实不痛不痒。
宋太太一家目的地是檀香山,从玛丽女王号下去大家分道扬镳,也许一辈子不会再遇见。宋太太又占不到她们便宜,被人说点闲话能吃多大亏呢?
反倒是宋太太的儿子,跟三等舱某某的老婆闹出风流丑闻,害得宋太太与丈夫都没脸。
其实,海路漫漫难免旅途寂寞,船上犄角旮旯的风月故事不少,大家今天谈论这明天谈论那,过两天都懒得说了,宋太太躲了两日重新出来走动,若无其事地做着她的笑面佛,有时跟刘太太凑在一起,骂丈夫骂儿子骂得同仇敌忾。其实宋太太的儿子闹出丑闻,就属刘太太笑得最厉害。中年妇女的友谊真是难理解。
旅途中遇到宋太太和刘太太,其实不能算是一件坏事。怡民在家人的保护下,有时候还是比珍卿纯善。所以,刘太太和宋太太的存在,提高了怡民的思想认识,锻炼了两个姑娘的处事默契,她们将来住一起会和谐得多。
到公历六月二十一,邮轮终于驶达檀香山。目的地是檀香山的旅客们,还没到港就兴高采烈地收行李,收好就大包小包地到甲板翘首等待。也难怪大家如此急切,坐船出行一遇风浪就遭罪,时间长了还烦闷抑郁,想到能马上摆脱这种苦闷生涯,那就像是刑满释放一样。
华女士高兴得引吭高歌,好多人随着她唱起来,那气氛真是旖旎荡漾之极。远望有水湾是缥碧色的,那颜色也叫珍卿觉得赏心悦目之极。
作者有话说:
今天看到“西边日落东边雨,东边还有一道彩虹”的自然景观,心情还蛮好的,效率高又多写了一点。
然后看到有读者说我注水,上次有人说我注水我气死了。最近关注的一个up主教育了我,人与人的感情其实不相通,不喜欢你的也应该尊重,可能对文的需求不一样。虽然我的心血被人说成是水,小小地愤怒了一会,但想想也释然了。
我是不带一点戾气,很真诚地跟亲亲们说,如果真的觉得看不下去,也真的没必要勉强自己。我觉得看文应该是享受的过程,不应该是自我折磨的过程。我从前看网文很少发言,决定不看也就不看了,也不特意跟作者交代什么,因为我知道我不爽的点,作者很难说会为了我改,那可能就是她的行文风格。
我还是很真诚地说,一路看到三百多章的读者其实也很有诚意,我把你们都当成我的私藏大宝贝儿,我是心怀感激地对大宝贝们说:相逢就是缘分,感谢有你们相伴,到这里无论如何都感谢你们。
最后再说说“掉书袋”的问题。我想写一个有文化的女主,她周围的很多人也有文化,书袋是不得不掉的,我也想尽量少让“书袋”占篇幅,有时候修改这部分内容麻烦得多……
我给女主的最后定位是“学者”,所以很遗憾地告诉看不惯的亲,以后应该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格……
好了,我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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