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珍卿才越来越明白,史宝鼎和金艾达并不喜欢种族主义者,有他们在亚裔就通通待不住,不能实现本讲会的国际化氛围。演讲会中在教的一些学生,也很不喜欢种族主义那一套。不过真信教者也讲究克己不争、沉静寡欲,史密斯和b菲尔茨的立场他们不赞同,但也只是私底下跟主席们说说。
后面其他人都散了,史宝教授还留住珍卿,跟她聊起史密斯的演讲,聊起儒家的故事和儒家的功能。
珍卿不想为后世僵化的儒教张目,但是不学无术的外国人,借否定儒家否定中国人,这是她所不能容忍的。
回到住处珍卿先躺到床上歇着,累得太狠没洗澡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看民国名人写的日记,种族主义者在那时候普遍存在,但感觉他们一些教会人士和名校高知,对这种事也很反感,并会帮助自己喜欢的学生。所以有些困境也不是绝对的,可以通过向合适的人求助以解决……
女主是显得有点嚣张,不过民国特立独行的大师也不少……
第388章 宗教戏剧那些事
慕先生有位叫周成捷的弟子, 在邻省普蕾特艺术学校学艺术设计,来波士顿跟人谈一笔生意,顺便约珍卿这个师妹见见。
珍卿把译好的美术稿子带上, 想让周成捷师兄看看如何。周师兄性情天真直率,说话一点不绕弯子, 看到译得好的就拍桌赞赏, 但对珍卿也非一味好话, 他觉得译得不准确的, 就直接指出并陈述理由。两人虽是初次见面, 但珍卿与这周师兄算是一见如故。
后来周师兄本想跟珍卿吃饭,两人结账正要走出咖啡馆,咖啡馆的侍应递来字条, 周师兄露出厌恶的神情,对着侍应克制地咬着牙说:“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叫她的男朋友自己解决。”那递字条的侍应生耸耸肩, 说他没义务替周师兄做这件事, 就自顾自回到咖啡馆说笑。
周师兄恼怒不已又似无奈, 把手上字条撕个粉碎扔街上,然后克制地向珍卿表示歉意:“小师妹, 本应送你回家, 实在对不住。波城之行与一男同学为伴,此人是南洋华侨, 在此地有亲戚, 他去访亲却将女友抛下, 这个女人——oh, god!我不想做背后毁人的小人。可是小师妹, 这女人以为自己是英女王, 总想别人提供众星捧月的待遇。刚才宾馆打来电话,那女人在酒吧买醉,喝醉了在宾馆闹事,说世上男人都是负心汉……简直不可理喻。”
周师兄送珍卿到电车站,颇痛苦地向她感叹:”小师妹啊小师妹,若所有中国女孩子,都跟你一样独立自强,跟你一样伶俐可爱,那中国就太美好了。”
珍卿对周师兄笑而不语,一个男生讲一个女生多坏,在不了解内情的情况下,贸然附和不会让人高看,对陌生人也确实犯不上。不过,他又发现周师兄的性格特点:他不喜欢不省事的女孩子。
十二月中旬的一个礼拜天,本城下了一场诗意的鹅毛大雪。等到雪化得差不多时,白莎拉请珍卿去科学派教堂听经,当然,白莎拉不是为了向珍卿布道传教,而是她家人邀请珍卿去瞧瞧——白家人听说珍卿是聪明的中国人,大约有点布道传教的意图。而白莎拉所以听话地邀请珍卿,是想向她证实这个教派多无聊多荒诞。
白家人所在的耶教科学派,本质上没有多少科学精神。他们认为物质虚幻不可靠,疾病只能依靠调节内部精神来治疗。
珍卿到教堂听他们教众的演讲,也没听出什么新鲜的意思,就是按部就班地宣讲《圣经》某章,不然就是宣讲其创始人所著书籍的内容。
事后白家人请珍卿谈谈感想,珍卿觉得他们像后世的小学老师,但凡有春游秋游或给烈士扫墓,非给老师们攒个作文谈感想。她不能对白家人吐槽宗教,支吾应付着被白莎拉拽走了。
两个人冲出教堂如释重负,不由自主地相视傻笑。面对这样的听经方式,真的像听唐僧念紧箍咒。
白莎拉主动拉珍卿去中国城吃饭,叫珍卿待会教她中国菜的名堂。到餐馆捡个靠窗的位置坐,珍卿就着菜单给白莎拉解说,某某菜用的材料和烹饪方法。
两人点完菜等待的时候,白小姐兴味索然地告诉珍卿,从她记事开始参加礼拜天经课,十数年形式内容几无变更,实在是没意思透顶了。不过她全家都在教中,去安拉学院念医科已算出格,她再叛出教宗肯定骇人听闻。
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真是如此。她来美后增长的不少宗教知识,多是从洋人朋友那听来。上回演讲会给卡尔·史密斯编家族故事,关于耶教莫尔门派的习俗,就是金艾达的叔叔金牧师给她普及的。
饭菜陆陆续续送上来,珍卿给白莎拉布菜并讲解,吃完坐在室内听稀里哗啦的化雪声,珍卿笑说若是闭上眼睛,感觉像是坐在瀑布的旁边样,不然就是外面在下暴雨。白莎拉就说起特好笑的一个宗教典故,其实这也不能算是典故,白莎拉说美国年年还在出这种洋相。
白莎拉说西部的酉太省容易干旱,而此省又是宗教精神尤其浓厚的地域。该省一至干旱到无法可想时,由省长至农业部长都急疯了啊,从上到下一道道地发政令,要求不管是耶教徒还是□□,不管是莫尔门还是科学派,从某日起必须日日祈祷求雨,以期用神灵之力降雨人间。
珍卿听得不可置信,继而哭笑不得,拥有全球影响力的伟大耶教啊,竟然跟中国世俗化的佛教道教一样,教徒们竟也要担负起打坐求雨的民生大计。
慢慢地从中国城向外面走,路过一家家中式商品店,白莎拉也有兴趣进去逛一逛。不过白莎拉并没有乱花钱,她现在交学费都要给家长说尽好话。
路过一家首饰店的时候,珍卿迎面撞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双方都因猝不及防的邂逅发愣,然后是对方戒备地问珍卿:“你怎么在这里?!”
果然是杨若兰式的质问语气!珍卿哼笑一声,不大热情地反语道:“天下的路天下人走,我在何处跟你什么相干?”
杨若兰臂弯里的男青年看着珍卿,惊讶过后笑意盈盈地跟珍卿点头,很有兴趣地问杨若兰:“是朋友吗?中国来的?都是同胞一起逛逛岂不好?”说着这话眼神就看向珍卿,这个人像是喝酒了。
杨若兰抿着嘴脸渐渐黑了,白莎拉问珍卿怎么回事,珍卿小声地回答她没什么事,便拉着她继续向中国外面走。
杨若兰一边应付男友的追问,一边心里松了一口气。决定以后再不跟男友一起来波士顿。
珍卿不担心杨若兰会做什么,她甚至能够猜得到,杨若兰恐怕再也不愿意见到她。
三表叔怕杨若兰在外面学坏,给她的费用只是勉强够花销,可刚才见她满身的金银珠翠,她身边男士的穿戴也富贵。珍卿就不难猜得出,杨若兰是傍着大款了。
杨若兰跟人逃婚私奔的事,珍卿前因后果是清清楚楚,看她刚才那紧张戒备的样子,好像生怕男友跟珍卿搭上话。
跟白莎拉分别后回到住处,怡民贼兮兮地跟珍卿说,房东米勒太太好像便秘了。刚才怡民在房间做功课,咣咣听见有人敲门,开门见是丧着脸的米勒太太,这老太太说下面的马桶堵了,找怡民借厕所也没好气。怡民当然不会因她态度不好就不借。然后,老太太在厕所待了半个多钟头,出来的时候扶着墙走路,整个人看着都快虚脱了。
珍卿下意识地说一句:“那个,我记得那个普洱茶,还有菊花茶,都能润燥通便。要不给老太太送点?”怡民作怪地瞪眼耸肩,在珍卿鼻子上晃着手指:“要不,你杜大小姐去试试?”
珍卿说她试试就她试试。之前米勒太太大义灭亲,报警抓潜入她们房间的亲外甥,珍卿对老太太印象有点改观。珍卿和怡民捡了点普洱茶和菊花茶,特意用干净的玻璃罐子装,珍卿咣咣踩着楼梯下去,没三分钟又踩着楼梯上来,把两小瓶茶随意放在桌上,无奈地跟怡民耸肩膀:“这老太太,给她送礼还把我拒之门外。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怡民也是摇头发笑:“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他们美国人好像都以为,中国人都是一身的病,还吃奇奇怪怪的东西,而且不爱洗澡换衣服。天呐,他们洋鬼子才不爱洗澡吧,我们老祖宗放假可是叫‘休沐’,几千年都比他们这些鬼佬干净。他们是哪个国家的国王,说一辈子只洗七次澡来着?”
怡民说起这一茬,珍卿就想起演讲会的卡尔·史密斯,美国很多人确实如怡民所说的,对中国人有深入骨髓的偏见。
这个话题马上带过去,怡民准备一些零食来吃,说预科新来一个东洋女学生,人很谦恭但其父据说是名军官,怡民感叹不知如何与这女子相处,但说起来她也没做过坏事。虽然中国与东洋关系紧张,这女生也从不说中国的坏话。
珍卿在安拉学院也有同样的困境,她这学期选的《中西诗歌比较》一课,就是一位叫波冈福三的东洋人教授。一开始听波冈福三讲中国诗歌,多多少少的别扭。尤其波冈福三对中国诗歌的知识,根本比不上珍卿这个中国人,她开始不得不提醒波冈常识性的错误,这种别扭的感觉更加深了。
但这波冈教授竟然对她“三顾茅庐”,引用《论语》的“三人行,必有我师”,谦恭得跟珍卿的孙子辈似的,教珍卿在他以后犯错时多多指点他。
好家伙,之后再上波冈的课只要涉及中国,每每到一节课结束的时候,波冈就笑得一脸奴才相,问珍卿今天她有没出现啥错误,诚惶诚恐地叫珍卿不吝批评指正,好像珍卿是教室里的太上皇。这以后珍卿就更觉得别扭,觉得他学问算好人也不坏,又怕他不知何时露出獠牙。
与东洋人的交往确是难事,不过凭心来说,做不了朋友也不必伤害别人。就是东洋人也有反战群体,不过他们的声音显得弱一些。
想想现在中国与东洋的形势,这个话题沉重又讲不出结果。便跟怡民谈起关于宗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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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卿假期中写的《公主复仇记》,经过墨尔波墨涅戏剧社的艰辛工作,十一月就开始在安拉学院试演,不过因争议太大被学院要求改进。蓓丽和戏剧社社长赫莉来找珍卿,请她将争议最大的结局改一改。
珍卿态度客气但语言坚决,结局是她反复斟酌确定的——其实也就想了两个晚上——是《公主复仇记》的精华所的,反正坚决不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