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 第450节(2 / 2)

    近来颇有别有用心者在议论, 说谢公馆消息灵通走得真快啊。也颇有一些激进者站在道德制高点,说谢董事长和二姐、三哥、四姐是声名远播的实业家和慈善家,珍卿和杜教授也是举世无双的名流学者、学界领袖, 不应当在海宁留守最后以为百姓示范,甚至坚定跟海宁军民共生死吗?珍卿、二姐、三哥忙得头脚颠倒,已经没有任何兴致与人作口舌之争了。但是无可置疑的是, 在别有用心者与激进主义者的批判声中, 海宁第一名门的谢公馆在坊间声望急转直下。

    当谢公馆在坊间的声望下降时, 果然是多事之秋又逢多事了。

    谢董事长他们一行人船到鄱州时,随行的亲友绝大多数便在鄱州下船转车, 有的去投奔自己的近亲好友, 有的则去寻找自己供职的机关组织,有的干脆回家乡或去别的目的地。

    谢董事长一行人乘坐的这艘货船, 它本该在星汉市稍事补给继续西进恭州, 带着属于谢公馆的机械、物料、财物和人员, 到达恭州后再设法继续从陆路下梁州。可是这艘货轮抵达星汉市就空出不少舱位, 有空舱船长能多赚钱自然多赚钱嘛, 于是多停了三日卖票吸纳船客。新上来的船客有三拨跋扈异常的权贵客人, 据说是星汉市政府和军方的官眷带着财物,他们这些人带了历年积攒的金银细软,数量之多连谢公馆诸人都要瞠目。这些星汉市各方面的官眷行走有当兵的围护着,他们叫当兵的把船上谢公馆的机器扔下来,谢董事长和二姐夫他们拼死阻拦,还是被他们扔掉了五大件拆分下来的机器部件。

    陆si姐便立刻打电报给俊俊哥,叫他也找人治一治这帮猖狂的军属官眷。要说谢公馆广有人脉并非虚话,谢董事长、二姐夫还有俊俊哥都在找人。但马上就有人告知海宁的俊俊哥,说现在的权贵圈子都在传说,说谢公馆带着三代人积攒的全部家私南下,等于是带着金山银山在搬家呢,星汉市有军中大佬和政府高官,早就摩拳擦掌准备对谢公馆大大地敲诈一笔。

    俊俊哥刚刚得到这一个消息,星汉市那边立刻就出事了。二姐夫联络谢公馆在星汉市各方的人脉,希望能平安无事地赶紧离开星汉。谁知二姐夫到处奔走时被人扣下了,当地的药检局忽然说要罚二姐夫钱,非说二姐夫药厂卖到楚州的好几批药,都是假药次药过期的药,这些药被星汉市的军需官采购送入前线,把在前线为国奋战的士兵们坑惨了,原本被扣在警察局的二姐夫,忽然就被送到星汉市一个军营中看管,还说若不及时赔付药检局标好的罚款,并出钱采购前线需要的药品送过去,就要将二姐夫枪毙以平军中之怒。

    珍卿在海宁立刻找到国内外的媒体,立时将这桩穷凶极恶的勒索事件报道出来,不到一天就引起外国舆论界的关注。二姐、三哥也动用英美使馆的关系,叫他们作为外国使节过问这耸人听闻的恶性案件。

    星汉市那边针对谢公馆的幕后黑手,估计也怕把事情闹大了会殃及自身,谢董事长搭了一笔钱把二姐夫救出来——这笔钱比药检局和军方勒索的数目少得多。

    好不容易搭了一笔钱把人救出来,二姐夫又被当地专干绑架勒索的地痞捉去,打的正是勒索钱财的主意。

    料不到药检局和军中暂时没动作了,跟谢董事长一起来的封管家和金妈又被绑架了,现在只知道是当地的帮派分子绑票讹票。星汉市的水路交通局也有人过来,说谢公馆被推下水的机器必须捞上来,说这个港口客轮货船邮轮来往不息的,万一被推下去的机器将来酿成事故,谁来承担重大事故造成的损失?

    谢董事长打听水路交通局背后的人,竟然是陈年旧事遗下的隐患爆发了。

    吴祖兴原配林玉馨的小姨子林兰馨,多年前曾嫁给楚州星汉市的豪门周家,可林兰馨结了婚不好好过日子,婚外胡作非为弄没了孩子,最后虽然跟周家离了婚,她丈夫还是被这桩丑事气死了。

    周家人就把这笔帐也算到谢公馆,当年就针对过花仙子产品在星汉的销售,谢公馆被迫应战难免跟周家结了仇,料不到谢公馆有从海宁第一豪门,沦落到被周家这星汉地头蛇欺负的这一日。星汉的水路交通局长就是林兰馨前夫的亲二哥。而星汉的帮派份子也不知得谁授意,绑了谢公馆的金妈和封管家漫天要价。现在就是办职业教育的裴树炎先生,还有谢董事长一位内侄谢致礼等,还有三哥一位混帮派的朋友蓝五先生,找了些有力气的帮手给船上的谢董事长撑场面。

    可是多少人拦着货船不让谢董事长他们走,船长、船员和船上其他客人受不了如此耽搁行程,多方力量都在拉扯施压谢董事长一行人。

    接连发生的事件让四姐惊怒之下动了胎气,艰难地生下一个八个月的早产儿,谢董事长惊气交加高血压也犯了,病势沉重得已经不大能理事,而二姐夫在药检局强行扣押他后,被移交给军方曾试图逃跑被打成了重伤,谢董事长公司的高级职员也能得一时之用,可是又怕他们像金妈和封管家一样被绑架。

    星汉市的种种变故接踵而来,就是因为真正的幕后黑手还在作祟,虽然因为国内外舆情的影响,幕后黑手不会再让官方和军中的人出手,可是绑架谢公馆管家的帮派分子,多半还是在受他们的操控。

    那艘货船上还有随行的医生护士,四姐母子、谢董事长和二姐夫,目前还谈不上有性命之虞。可是三人都在伤病中没人能主持大局了,并从根本上解决他们一行人遇到的问题。谢董事长一行人若一直陷在星汉,被一拨拨贪狼饿虎讹诈陷害,弄不好船上那些家当都要陷在那里。谢公馆这回运输的货物都签了巨额保单的,昂贵的机器被别的中国人推进水里,此事若不赶紧调理清楚,洋鬼子不会心甘情愿赔偿的。这些急如星火的事必须马上处理。

    三哥、珍卿和二姐都必须马上离开了,他们都必须马上去星汉市主持大局。

    兴华基金会钱已经发得差不多,三哥给朋友们帮忙也尽了全力,该出卖的地产房产不少已落契,卖不了的就只好交好别人经办了。只余谢公馆的交接还要迟一些,二姐在众仁医院已经不接收病人,连珍卿最挂记的慕先生父子也离开了。

    珍卿跟宝荪、阿葵、苏大姐他们,也开诚布公地谈过数次了,说他们若欲南下她愿意帮忙,可他们因种种的原因不便立时南下,其实是顾忌钱财人员等事太繁杂,这件之前就一直搁置也不可能现在逼他们强行。东方图书馆运输经籍的火车厢也得了,明天晚上就能把经籍装车运走了。

    种种事件确实处置到收尾阶段,三哥、珍卿和二姐这时离开已经问心不愧了。俊俊哥还跟他们讲了上层机密,说上头对守住海宁其实不抱信心,把真正的防御重心放在江州沿线,所以政府不久大约就会发出明令,叫长水中下游的民众自行疏散,现在不走以后就更难走了。

    这时期的英美船票已经百金难求,英国使馆有一位老朋友,珍卿和三哥在巴黎办展结识,他现在是英国使馆的一等秘书,慷慨地给珍卿他们抢了个大菜间,里头有四个床位,若带的佣人多可以加进统舱去。

    星汉市那边的情势已急如星火了,谢董事长那艘货轮上的船长船员船客,已经闹哄着要把谢董事长他们留在星汉,由他们自己解决在当地产生的问题,这样一来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

    俊俊哥帮他们弄了军机上的位置,但最多只能挤三四个人上去。三哥本说叫珍卿、二姐、赵君娴一同走,叫兴华基金会的基他人和保镖佣人坐船,但二姐和珍卿坚决反对这个安排,说星汉市那边的帮派分子钟爱绑架人,他们若去必须带好足够的保镖随行保护,若无保镖他们都是送到虎口的羊肉。

    三哥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基金会的赵君娴女士也说要照顾父母侄儿和其他职员,不可以自己一个人先走的。三哥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只是有点不甘心和后怕。不过英国船是明天晚上出发的,也足够装上基金会和谢公馆所有人,三哥就坐着军机带着三个保镖先走了。

    珍卿夫妇和二姐在各界都有朋友的,得知谢公馆大部队在星汉市的困境,都在努力沟通各方面帮他们斡旋着。可是连明戈青先生这样的公民党元老,退下来以后说话也已经不管用了。这种大退却不便一直在外国报纸上张扬,不可能一直借助外部力量解决问题。

    珍卿他们现在已经知道,在星汉危害谢公馆的军中大佬,说起来也真是早有渊源的。阮小檀丈夫王耀江的叔叔王步钦将军,是韩领袖倚重的心腹爱将之一,他受信重不是因为能力出众而是领袖认为他是福将。王步钦将军此时正驻扎在星汉市的西边设防,说不清他是因侄媳妇阮小檀跟珍卿有过节,还是纯粹看见谢公馆偌大家财太眼馋,反正弄了一拨拨的宵小人物讹诈谢公馆,而其他给谢公馆使绊子设难题的,不过是恰逢其会、趁火打劫。

    珍卿他们都知道,要解决谢董事长一行陷在星汉的困境,非得找到星汉当地的军中重要人物。可是珍卿的生父滕将军现在不知音讯。珍卿夫妇只得借用卢君毓的关系——卢君毓的部队从冀州撤离后,移驻到楚州北部重镇设防东洋人,珍卿夫妇打电报问他在星汉军中可有人脉。

    就在三哥乘军机离开海宁之后,卢君毓给珍卿回了一份电报,说他有个过命的朋友正好在星汉市。当年珍卿在应天请玉琮跟他同学吃饭,其中有个叫岑伟峰的军官生,珍卿曾经跟他有过一番怎么做慈善的对话。说起来也是巧了,这岑伟峰新近才被调驻到星汉市内。也是这一个月星汉市涌入人员实在太多,岑伟峰奉命移入星汉口岸要道驻扎,为的是保证运兵车和军需物品的运输。

    珍卿便赶紧帮三哥先联络此人。三哥一到星汉市一边积极拉笼岑伟峰这军中靠山,一边应付绑架谢公馆管家的宵小之辈。

    对付王步钦这种实权人物也不易,三哥和二姐夫等人在星汉市绞尽脑汁瓦解他的罗网,珍卿和二姐在海宁也尽力配合他们。

    海宁国大目前还是决定不搬,宝荪、阿葵和苏大姐所在的两个女中,碍于种种情况也决定留在租界。

    珍卿为各种事已在心力交瘁时,便给宝荪夫妇留了一万块钱。无论《新女性报》是否办下去,这笔钱都由宝荪和阿葵自己处置。她又把麦特林路的房产过给宝荪,虽然现在大家都还可以苟安,但将来不得不逃的时候,卖掉房子就有上路的经费了。她给办夜校的苏大姐也留了钱,珍卿相信苏大姐一定会妥善使用。珍卿那些决定留在租界不走的朋友,她能帮扶救济的都已经伸过援手。

    珍卿除了忙着给各项事务收尾,还得接受许多相关人士的慰问和关照。譬如惊华书局的古以锦先生,还有她参加的文艺协会的负责人,海宁教育界文化界的同仁,国内亲友和本地同窗等。不少人听闻谢公馆已经出卖,说她若是住旅馆不妨先住到他们家,有人问她们尚未离开是否因无船,有人说有办法搞到洋人的船票,还有愿意出手帮忙解决谢公馆在星汉的麻烦……

    大家对她和谢公馆着实一片好意,可是天天应对一大拨的好意,还不能给人传递一点负能量,珍卿觉得自己身体、精神已经绷到极点了。

    局势发展到这个时候,珍卿的同窗好友都陆续离开了,不过离开跟离开也有不一样。

    米月家是做洋人买办出身的,他们对西洋人的实力盲目崇拜,就算阖家离开海宁也并非彻底地搬迁,就是跑到乡下避避祸以后再回来。米月的先生还在德国人的公司坐班,她家有些为洋人服务的亲友也没有走。即便后来局势恶化得那么快,相当一些人还是觉得西方列强有实力,觉得租界会永远是和平孤岛。这当然还是后话了。

    珍卿只勉强跟米月这好友说,东洋人想要迅速□□,不会冒险刺激英美法国更多树敌,所以暂时不会强行攻占租界、接管政权。然而,贪毒的东洋人不会永远克制,租界的失陷只是时间问题。不过对列强实力的信仰太久,珍卿这种话反倒显得很可笑。

    熊楚行丈夫供职的江南造船厂,接到当局命令也已经预备南迁,熊楚行是要随丈夫一同迁移的。她离开前特意走了一趟《新女性报》,从宝荪那得知珍卿竟没跟着丈夫走,特意过来谢公馆探听情况,确认珍卿跟二姐是翌日坐英国船离开,才嘱咐她自己珍重就跟丈夫离开了。

    三哥离开海宁的这一个白天,珍卿在外头还是一直在忙碌,傍晚筋疲力尽地回到谢公馆,秦姨跟阿兰做好晚饭等着她。说吴二姐打电话说有一台外科手术,怕非得忙到后半夜才能回来。珍卿只勉强应和着秦姨的话。这些天她家里家外一直连轴转,疲惫劳累得木讷迟钝了不少,平常几乎连话都不想说了。

    珍卿勉为其难地吃完一顿晚饭,看看现在真正“家徒四壁”静得吓人的谢公馆,连唏嘘感慨的精神都没有了,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过去了。

    睡了不知多久女佣阿兰把她唤醒,说谢公馆外面来了一群叫花子,却是说五小姐的老同学呢。

    珍卿下去走到大门外一看,打头两人拨拉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介绍自己是邓扬和跟胡莲啊。珍卿拿着灯照着辨认一番,竟果真是邓扬和跟胡莲夫妇,他们两口子狼狈得真像叫花子,身后跟的四个男女也不遑多让。

    秦姨知机地指挥阿兰去烧热水,自己则立刻上楼翻箱倒柜找衣裳去了。两下里一相认,胡莲连忙问珍卿有吃的没。然后珍卿就引他们到餐厅去,这帮人狼吞虎咽地开始吃摆上桌上的菜——是特意给吴二姐留了饭菜。胡莲这个快嘴子边吃饭边讲述前由,说平津陷落后他们津门大学也向南迁,目的地跟平京大学一样是星汉市。

    走到徽州他们有学生掉队了,邓扬和跟胡莲两口子就返回去找,找到了学生却差点遭遇土匪,反正艰难地摆脱土匪的威胁后,他们整个行进方向已经偏了。两个老师并四个学生们都傻乎乎的,都不晓得身上钱啥时候被偷光了。一路上就靠大家轮流当东西,勉强走到海宁来投奔珍卿。

    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邓扬和夫妇,常人真难想象他们是留美的高材生。不过设身处地想一想,珍卿自己若饿到这地步也不外如是。

    胡莲这帮人久违地洗一回舒服澡,洗完了就赶紧睡了。珍卿又打了几通电话弄船票——胡莲这帮人跟她的目的地一样,后天自然也要一起离开的。现在想弄船票真的太不容易弄,珍卿想实在不行挤挤也行,反正胡莲他们也只有六个人。

    尽管明天他们就要离开了,秦姨和阿兰、黄大光还是将到处收拾妥帖,秦姨还上来跟珍卿回禀一声,说明买了谢公馆的人明天会来拿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