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科举奋斗日常 第190节(1 / 2)

“你总算来了!”方潮平焦急地拉着陈延蹿进了在这儿临时搭建的一个小木屋,“等你有一会儿了。”

    “这里的情况怎么样?”陈延问。

    “如你所见,小陈大人,很不好。”才一天的时间,这位方大人的脸感觉都凹进去了,“雨太大了,这里快要装不住了。”

    他说完这话后,直视着陈延的眼睛。

    陈延目色也凛然了起来,“方大人,你说装不住了的意思是——溃堤?”

    “雨中的堤坝是不好守的。”方潮平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现在的水已经快到万昌的极限了,若是此刻立即停雨,一切还有好转的余地,但你看,如今这雨,并没有要停的样子。”

    “这里是洪口,若是万昌决堤,下游的玉章县也必定受灾。”而时间太紧,两地百姓根本来不及撤走,洪水冲入村庄、城镇,那样多的人,这里没有船,根本展不开救援。

    “方大人,万昌不能失守。”否则整个西江必将生灵涂炭,陈延听出来方潮平这隐隐约约像是还有别的主意的样子,便立刻说:“方大人,如此关口,还有什么办法你说!”

    危急关头,何须藏着掖着。

    方潮平看了他一眼,立刻铺开了西江府的地图,要治水,先得了解这里,陈延和方潮平都是细细描摹过西江府地图的,陈延看他的手指从万昌一路向下,道:“这是水线,若万昌决堤,其下玉章、鄱兴……都难逃溃口,要想挽回颓势,为西江挣得一线生机,得看这儿。”

    他手指虚空一点,落在了万昌斜下方的九台县上。

    那儿,原本不是水流会经过的地方。陈延明白了他的意思,“方大人,你这是想泄洪!?”泄洪,即在洪水还没有冲破万昌的堤坝之前,就提前挖好沟,人为破坏部分堤坝引流。

    以一县之地来放水,那么万昌堤坝这边的压力就能减少,能稳住洪口的堤岸。

    反之,被泄洪的九台县,则将成为一个新的洪涝点。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陈延蹙眉。

    “还没有,但真要到了这个地步,就已经来不及了。”方潮平有经验,“挖水渠凿堤坝、疏散百姓都是需要时间的,我只是觉得会到这个地步。”

    “小陈大人,现在已经入夜了,如果子时之前,雨还没有停,我们得考虑通知九台县准备泄洪了。”

    陈延死死盯着地图,人力难胜天,到了这一步,除了泄洪也无他法了,但陈延听完方大人的话,心头还有几个疑问:“陈大人,若是我们前脚泄洪后,后脚这雨停了?”

    “那便证明我们预料错误。”方潮平冷静地说:“预判错误,导致九台县蒙损,你我二人少不了得吃挂落。”

    “上任工部侍郎就是这样跟我一起流放至外的。”

    陈延:……

    “但若不泄,雨也没有停,那么整个西江溃堤,来日进京,你我二人就得提头前去,提头是小,整个西江百姓都将流离失所。”

    两个选择可能带来的后果都已经铺开了,方潮平让陈延做终选。

    二人立在小木屋前,屋檐上雨点密集地往下落,陈延问:“若我不在,仅大人一人,你会泄洪吗?”

    “会。”雨水吹到脸,方潮平烦躁中又带着平静,“你呢,小陈大人,你准备怎么办?”

    陈延心里已经有了底,同方潮平说的一样,这事儿其实已经不是他们在选择了,是老天在选——

    “等吧,方大人你不是说了,待子时再分明。”

    这是冷寂无声的一个时辰,新征的一千民夫已经到了,但方潮平和陈延没有贸然让他们上堤,因为之前没来做过,晚上到这儿摸黑很可能会帮倒忙。

    他们就在雨幕中淋着,因为手上没有事外加眼前很黑,人群显然很焦躁。

    陈延:“你点这些百姓来,是要挖道?”

    “备着,临时找,来不及。”

    而此刻,恰好是子时的前一个时辰,眼见雨还没有停,陈延和方潮平决定不再等候,直接落定泄洪之事。

    决策落了之后,先前的空闲时间已全部不复存在,二人在小屋内商讨后策。

    方潮平:“堤上暂时离不开我,九台县只能小陈大人你去,我看万昌这儿的堤坝兴许还能撑上半日左右,这半日,你得同九台县县令一同把百姓疏散。”

    方潮平数了一下时间,“你速度得快,尽量在辰时之前,因为离得远,雨这样大,来回我们定传不了信。如果耽搁了时间……”

    人还在路上,洪水已经到了,到时候一团乱遭,西江府这边怕是空不出手来救援。

    陈延点头,“我知道,人散到哪里?”二人看着地图,陈延问方潮平能不能大概描述一下水可能覆盖的位置。

    方潮平沉吟片刻,“这个不好讲,大概是这里到这了。”

    陈延拿出九台县的地图,把位置标记了一下,站起了身。

    落笔很轻,讨论很快,但这件事很重。

    担在陈延肩上,恍如泰山一般。

    ……

    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九台县距离万昌县有点距离,因着是去泄洪、迁县,陈延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他到万昌和丰宜那边支了很多人,从京城护送他和方潮平来的侍卫也被他叫走。

    除此之外,陈延自己也佩了一把长剑,铁剑很沉,未见过血,他希望自己今日不要用到这样东西。

    城内,锣鼓声响动,有马匹在雨夜踏出城门,昏黑的天色,甲胄摩擦的声音、雨水落在金属上的滴答声、马儿嘶鸣的声音和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齐齐入耳。

    在临九台县前,陈延还有最后一段路思考——

    怎么就这样了?

    出门赈灾,他想过会见到生命逝去、会看见人如薄至,但他没有想过,自己这双手,也将决定一城百姓的性命。

    但他必须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