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 第24节(2 / 2)

旧时王谢 千霁 2567 字 6个月前

    谢万看着船上的混乱,心中莫名其妙,习惯性地询问哥哥:“他们在做什么?”

    他在建康居住时间很短,每次都是腊月来与家人团聚,之前也还没到参加宴会游乐的年龄,对建康缺乏了解。谢安的情况其实和他一样,而且每次到建康都和他同来通往,但他下意识就觉得哥哥应该知道。

    而谢安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倚着舷窗答道:“有心见美人,自然要澡颈巾首,傅粉膏唇。”

    谢万一看,舫船的主人果然让侍女在捧了面巾水盆到他身前,用面巾蘸温水,绞到半干,替他洗脸抹颈,擦干之后另有侍女捧了镜子和灯烛到他身边,替他在脸上轻轻搽了面脂,敷了香粉,又用口脂涂抹在唇上,好一通折腾之后,看上去确实比之前白皙美丽了一些。

    时人对男子傅粉并不反感,膏粱显贵子弟之间熏香傅粉蔚然成风,谢万在会稽也见过一些,但没见过这种临场补妆的。

    他心中讶异,不解道:“就算靠到岸边,黄昏已近,小王难道能看见他们?”

    谢安道:“见不见是一回事,自己想见是另一回事,他们只是为了舒展自己想见的心情。”

    谢万想了想,觉得哥哥的解释合情合理,多半就是事实。

    等画舫的主人折腾好,王家人也从荀宅顺利接到新妇,将人送上四面垂帷的画轮车。

    谢万也算开了眼界。因为他发现此时天色昏暗,烛光变得格外盈盈。画舫主人命令将舫船前头几扇窗卸了下来,挂上轻纱,又让美貌乐伎到船头吹管弹弦,自己与宾客坐在窗边灯下。

    场景顿时便有些飘飘欲仙之意。

    会稽人也常有风雅之举,但和这些人一比,就显得失于土气。

    都城确实是都城,不是地方上所能比拟。

    感慨之际,侍女过来请他们也到船头相聚,谢万本想一口答应,和哥哥同去,但谢安已经用受不了风寒的借口婉拒了主人的好意。

    谢万望望船头,又看看哥哥:“阿兄真不去?”

    谢安道:“阿万想去就自己去罢,我在这里等你,正好清静一会。”

    谢万犹豫一会,到底喜欢这种场合,一个人开开心心去了。

    去的路上他想,这些人不知道会遇到小王,但哥哥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不然不会跟他说来看美人,出门前还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服。

    难道就像他说的那样,见不见不重要,只是为了想见面的心情才修饰自己?

    第41章 昔日同僚

    王琅在荀宅门口与负责迎接的荀氏二玉重逢。

    时隔六年,荀蕤看起来变化不大,还是荀家人那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气质,或许因为年岁渐长,或许因为丧父,身上更增添了几分稳重凝练;被王悦认为和她有些相似、或许会投缘的荀羡则从一名垂髫童子成长为了总角之龄的少年,浑身藏不住的英华锐气。

    见到王允之和她之后,一长一少兄弟二人神情上虽然没多少显露,却不免多看几眼。

    王家兄妹对两人的想法心知肚明,不约而同相视一笑,由王允之当先开口:

    “江上一面之缘,未料终成秦晋之好,荀兄别来无恙。”

    从双方反应之中,不难猜出昔年见面之时,王允之知晓荀蕤名姓,荀蕤却不知晓他,以当世士人交往的习惯而言是十分奇怪的一种情况。

    王悦便问道:“渊猷与令远有旧缘?”

    王琅轻轻拉他衣袖:“大事要紧,晚些我告诉兄长。”

    王恬侧头取笑她:“我算看出来了,今日迎亲,就属琳琅最急。”

    众人皆笑,连荀家人也被逗得忍俊不禁,以至于一时没从“琳琅”二字察觉到她的身份,只觉得夫家这位小郎君不仅相貌生得好,性子也诙谐友善,倒是做女婿的好人才。

    而被取笑的王琅神色不变,以晋人推崇的语速缓缓道:“敬豫兄长既然如此善解人意,一定也不会推辞为人分忧。一会儿回府之后若有哪个失分寸的闹得过分,敬豫兄长可要与我一同阻止。”

    王恬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还想去闹新房呢,怎么就成了阻止闹房的人了。

    众人目睹他表情变化,不由哄然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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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妇入门三日内的举止约束很多,几乎事事都有所安排。

    第一日黄昏时分进入夫家,于青庐中与新婿行交拜礼,同牢合卺,接着新婿离开青庐去招待宾客,新妇执白纱团扇在洞房等待,最后新婿回房,夫妻独处,这才能于花烛前彻底放下纱扇,与夫婿共度新婚之夜。次日一早,又要仔细化妆,去厅堂拜见舅姑,也就是公婆。第三天要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再在新婿的陪同下返回娘家,与新婿一同拜见父母。

    想来观礼主要有两次机会,第一次是婚礼当天行交拜礼与同牢合卺之礼,第二次是翌日早上新娘去厅堂拜见舅姑,其他时间虽然也可以来,但只能到花烛前看看新妇,意义不大。

    王琅第一天先跟着亲迎,又到大门口和借来迎宾的王彪之一起站着迎宾,青庐里行完礼,她留下来陪新妇说了会儿话,这才到前厅帮着挡酒。

    全部忙完已经很晚,年长的客人先离席回去休息,小辈们精力旺盛,还留着饮酒作乐,再加上长辈都离席,越发没了拘束,闹腾得更加厉害。

    王琅在主厅里环视一圈,在角落里找到谢尚和袁耽,不由走过去,奇道:“怎么躲在这里?”

    两人都是爱玩闹、交游广的性子,这种场合应该如鱼得水和众人混在一起才对,就像之前挡酒时候看到的那样,怎么躲到这么不起眼的地方。

    袁耽脸上有些酡红,显然喝了不少,眼神却还晶亮清明,带着笑容道:“算算时间,你也该脱身了,这不是特意来等你。”

    王琅轻“哈”一声,在两人旁边坐下。负责在前厅侍奉的仆人立刻拿来一张食案放到她身前,又为她添盘添酒。

    袁耽与她闲聊:“我看新房那里散得很早,也没人留下听房,都聚在这里。”

    王琅点点头,语气理所当然:“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把他们都赶跑了。”

    她一个未出嫁的女郎在那里说春宵一刻值千金,直把旁边听到他们谈话的宾客逗得闷笑不止,连谢尚也被酒呛到咳嗽。

    王琅顺手从怀里摸了一条手巾给他,等他自己擦好脸才道:“听说你和彦道的幺妹好事将近,以后就是彦道妹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