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岳灵修回到队伍,秦缨与秦璋都忧心忡忡,秦璋道:“多半是病弱流民,死了无人收敛,若再来几场大雪,京城也是要遭灾了。”
天色已暗了下来,秦璋不欲在城外久留,“好了,咱们回去吧,要天黑了。”
与管事辞别,等马车入城门时,便见长街上已次第燃起灯火,沿着御街一路往北,行至繁华坊市,仍可见珠帘绣幕人头攒动,亦可闻丝竹乐舞之声,秦缨倏地放下帘络,莫名生出几分割裂之感。
马车入长乐坊,眼看着到了侯府门前,秦璋却忽然“咦”了一声,“宫里的人。”
秦缨朝外张望,见领头的是个面熟的小太监,常跟着黄万福在崇政殿伺候,她心头一跳,莫名生出了两分不祥之感。
马车停稳,父女二人刚下来,那小太监便上前来,“侯爷和县主终于回来了,县主,陛下召您入宫,正等着呢——”
秦璋蹙眉,“这么晚了,所为何事?”
小太监面色紧迫,“宫中出事了,等县主入宫便知道了,事关重大,还请县主快些——”
御令不可违,秦璋只好放人,叮嘱秦缨几句,目送她上了马车。
沈珞马鞭轻扬,马车朝宣武门一路疾驰,等到了宫门外,便见宫城已然宵禁,但见到小太监拿着的腰牌,禁军立刻放了行。
“公公,到底出了何事?今夜不是为南诏使团践行吗?”
穿过黑嗡嗡的门洞,秦缨到底忍不住,跟在旁的白鸳一脸胆战心惊,亦焦急地等着小太监回话,公公脚步如风,“死人了,您到地方就知道了。”
秦缨心底“咯噔”一下,便见小太监带着路,竟是往御花园方向去的,绕过一片楼台,径直往观兰殿而去,还未走近,秦缨便见整片殿宇灯火通明,外围却被御林军把持得水泄不通,秦缨深吸口气,心也悬在了嗓子眼上。
秦缨本以为要进殿,可小太监却带着她从殿门前过而不入,反沿着幽径,朝不远处梅树下的几间花房走去,走到门口,秦缨才见花房之中站了不少人。
“陛下,云阳县主到了!”
小太监高声通禀,一阵窸窣之声后,黄万福走了出来,“县主请来——”
甫踏入门槛,满室暖香浮动,如此寒冬,花房内却百紫千红争艳,而这花房乃是四间厅堂打通,摆满了花草的架子分列在四进明堂,第一进被御林军守着,进第二间时,秦缨看到了淑妃与三皇子李琰,她们母子面色严峻,看到秦缨一言未发。
第三进花房站满了人,皇后与二皇子李琨,德妃与眼眶微红的五皇子李玥皆在此,通往最后一进的门口还站着盛装的太后,再往内,秦缨似看到了谢星阑的身影。
秦缨脚步本是沉重,看到他也在,心中忐忑骤然散了三分,正猜不透出了何事,一阵刺鼻的铁锈味传到了她鼻端……
“最会找凶手的人来了,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骤然响起的贞元帝怒吼从第四间花房传来,吓了秦缨一跳。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赫然看到蒙礼与施罗也与贞元帝站在一处,还不来及看清二人神色,秦缨先被地砖上殷红蔓延的血色小溪吸引。
她呼吸一窒,下意识沿着血流往花房深处看——
先是一个浑身沾满了血污的男子背影映入了秦缨眼帘,她心跳的愈发快,又越过男子,往花房尽头看去,待看清血泊里躺着的人,秦缨如遭雷击般一愣。
几乎是同时,崔慕之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
“杀南诏公主的,确是微臣。”
第188章 认罪
“父皇膝下无女, 阿月便如父皇亲生女儿一般,本来定好了归国仪程,消息都到南诏帝都了, 可阿月……竟如此死在了你们周人手中!”
蒙礼咬牙切齿,赤红的眸子, 死死瞪着崔慕之,“凶手既已认罪,按照大周律法, 他该被判斩刑,还望陛下严明公允, 给阿月报仇雪恨!”
“陛下——”
德妃上前一步, 请求道:“陛下, 此事太过突然, 慕之是您看着长大的,一定是有何隐情,还请查证之后再做处置!”
说至此, 德妃恨铁不成钢地斥责:“慕之,你好好陈情,什么都不说便认罪, 你是失心疯了不成?想想你父亲, 想想我这个做姑姑的,谁能信你在宫内杀人?”
蒙礼冷笑道:“娘娘, 前日大周的将军死于非命,分明与南诏无关, 我们却成了怀疑对象, 如今崔慕之被抓个现行,他自己也认了罪, 无论为了什么,我南诏公主惨死在你们大周深宫之中,若不能为阿月主持公道,我们绝不答应。”
德妃急得额生薄汗,还要再说,一旁的太后忽然开了口,“慕之,你到底有何苦衷?最好此刻当着众人的面尽数说明,但你若不开口,那你这弑杀公主的罪名,便是板上钉钉了,此事事关两国邦交,陛下绝不会轻饶。”
崔慕之头也不回道:“微臣无可辩驳。”
德妃眼前一黑,太后面寒如水,又看向贞元帝。
贞元帝已盯了崔慕之半晌,此刻深吸口气道:“来人,将崔慕之打入天牢,褫夺其刑部司主官之职,听候发落!”
德妃面色大变,“陛下——”
德妃上前,声音都轻颤起来,“陛下,慕之无论是少时从军,还是入朝为官,从来没有出过错处,谋害阿月,他无论如何做不出来的,他……他今夜说不定是被下了降头,他绝不可能杀人的……”
崔慕之是长清侯府世子,是她的亲侄子,崔曜年事已高,未来的长清侯府,迟早要交到崔慕之手里,如今朝中已有立储之争,在这个当口,崔氏先出个崔毅有通敌之嫌,如今,又来个未来家主杀了邻国公主……
德妃急火攻心,一旁的蒙礼愤然道:“娘娘慎言,据闻大周立朝百多年,最不喜怪力乱神之说,怎就扯到了鬼神之说上?当我们南诏人是傻子不成?崔慕之用自己的匕首,刺死了阿月,他自己都认了。”
德妃不管蒙礼,只急迫地盯着贞元帝,“陛下,求陛下手下留情,一切查证清楚之后再做定夺,他、他纵然嫌疑重大,但……”
“哪里是嫌疑重大?分明是铁证如山!”
蒙礼恨声道:“陛下,听闻你十分倚重崔氏,甚至超过了皇后一族,莫非,您要当着我们和阿月的面,包庇崔慕之不成?”
此言落定,皇后郑姝眸光一暗,太后的表情也更显凝重,而争执间,守在外的御林军统领楚贤钦已快步入内,他望着贞元帝,等他最后决断,贞元帝沉默两瞬,终是点了点头。
德妃身形微晃,楚贤钦上前道:“世子,自己走吧——”
崔慕之不知僵站了多久,此刻转过身来,秦缨一眼看去,便见他双手与前襟皆是血色,连面颊也沾了两星,往常清贵自矜,此刻却面如死灰,路过秦缨身前时,眼皮也未抬一下。
等人被带走,贞元帝沉沉看向秦缨,“云阳,阿月在大周,也就与你有几分交情,再加上她身份尊贵,她的尸体,你来验看再合适不过,虽说慕之认了罪,可朕想知道,他为何要在此处杀了阿月——”